柳氏的尖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锐得刺破了灵堂的死寂。
她身后的丫鬟仆妇们也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望着棺中坐直身体的苏清羽,像是见了活鬼。谁不知道,这位嫡小姐三天前就断了气,连太医都断言没救了,怎么可能突然坐起来?
苏清羽缓缓从棺材里挪出来,动作还有些虚浮,脚下却站得稳当。湿冷的寿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脊背,那双淬了冰的眸子冷冷锁着柳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母亲这话问得奇怪。”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女儿若是鬼,第一个来找的,不就该是您吗?”
这话像一把无形的匕首,直戳柳氏心窝。柳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涨成猪肝色,她强撑着主母的体面,厉声道:“胡说八道!你……你明明已经断了气,怎么会突然活过来?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不祥之兆!”
她身后的李妈妈立刻附和:“主母说得是!这等死而复生的事太过诡异,留着恐会冲撞相府,依老奴看,该把大小姐先关进柴房,请道长来驱驱邪!”
柴房?驱邪?
苏清羽心中冷笑。这是怕她活过来碍了眼,想先把她藏起来,再慢慢找机会除掉吧?
“母亲这是要草菅人命?”苏清羽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扫过灵堂里那口棺材,“女儿能从鬼门关爬回来,是老天爷垂怜,是苏家的福气,怎么到了母亲嘴里,就成了不祥?难道母亲盼着女儿死,盼着相府断了嫡脉?”
这话太重了!
柳氏脸色一变,忙道:“清羽你胡说什么!母亲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苏清羽打断她,语气陡然凌厉,“担心我活过来,会说出三日前是谁在荷花池边,‘无意’中将我推下去的吗?”
她特意加重了“无意”二字,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柳氏身后——那里,庶妹苏婉儿的贴身丫鬟正缩着脖子,不敢与她对视。
柳氏心头一跳,没想到这死丫头醒来后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还敢当众提落水的事!她强压下慌乱,厉声道:“休要胡言乱语!婉儿也是无心之失,你自己不小心落水,怎能怪到妹妹头上?如今你死而复生,不安心休养,反倒在这里血口喷人,成何体统!”
“体统?”苏清羽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母亲掌管后宅,却让嫡女在自己府中被人暗害,险些丧命;女儿刚醒,就要被拖去柴房‘驱邪’,这就是相府的体统?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说丞相府苛待嫡女,主母心狠手辣吧?”
她字字诛心,条理清晰,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懦弱?
灵堂里的下人们都看呆了,连一直哭哭啼啼的春晓也忘了抹泪,怔怔地望着自家小姐。
柳氏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清羽道:“反了!真是反了!李妈妈,给我把这个疯言疯语的孽障拿下!先关起来再说!”
“是!”
李妈妈早就按捺不住,她是柳氏的心腹,平日里没少欺负原主,此刻见主母发话,立刻狞笑着上前,伸手就去抓苏清羽的胳膊,想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大小姐,对不住了!”李妈妈下手又狠又重,显然没把这个刚“死”过一次的嫡女放在眼里。
苏清羽眼神一冷,看似虚弱地抬手去挡,指尖却悄悄夹了一根从寿衣上扯下来的细绣花针。
就在两人手臂相触的瞬间,她手腕微不可查地一翻,那根绣花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李妈妈手腕上的一个穴位!
“啊——!”
李妈妈发出一声惨叫,只觉得半边胳膊突然失去了力气,酸麻感顺着手臂蔓延上来,疼得她瞬间松开了手,捂着胳膊连连后退,惊骇地看着苏清羽:“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清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李妈妈这是怎么了?不过是碰了你一下,怎就如此大反应?莫不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李妈妈在相府后宅也是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力气不小,怎么会被病弱的大小姐轻轻一碰就疼成这样?
柳氏又惊又疑,正想再叫人,灵堂外突然传来一个威严中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当朝丞相,苏清羽的父亲,苏承毅。
他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的,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灵堂,最后落在苏清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醒了?”
对于这个嫡女,苏承毅向来不甚在意,只当是个懦弱无能的摆设。此刻见她站在灵堂中央,虽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竟让他有了一丝陌生感。
柳氏见苏承毅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换上委屈的神色,上前道:“老爷,你可来了!清羽她……她不知怎的就活过来了,还说些胡话,顶撞于我,连李妈妈都被她伤了……”
“我没有说胡话。”苏清羽不等柳氏说完,便开口道,“女儿只是想问清楚,三日前是谁将我推下水,为何府中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女儿也想知道,为何我刚醒,母亲就要将我关入柴房。”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直视着苏承毅,没有丝毫畏惧。
苏承毅眉头皱得更紧。他不在乎女儿是否被推,只在乎这件事会不会影响相府声誉。但苏清羽此刻的态度,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看向柳氏,眼神带着审视。柳氏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低下头不敢说话。
苏清羽见状,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现在还不是和这对极品父母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她需要时间恢复,需要时间布局。
于是,她放缓了语气,道:“父亲,女儿刚醒,身体虚弱,也不想在此争执。只求能回自己的院落静养,其他的事,等女儿好些了再说。”
见她退让,苏承毅脸色稍缓。他本就不耐烦处理后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当下便道:“既醒了,便回去歇着吧。柳氏,让人好生照看。”
“是,老爷。”柳氏不甘心,却不敢违逆苏承毅的意思,只能咬着牙应下。
苏清羽不再看她,对还在发愣的春晓道:“春晓,扶我回去。”
“是,小姐!”春晓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苏清羽。
两人穿过灵堂,走过长长的回廊,一路回到了原主居住的“琉璃阁”。
刚踏入院子,苏清羽就皱起了眉。
这哪里像是相府嫡女的住处?院墙斑驳,杂草丛生,屋子里陈设简陋,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比起苏婉儿那精致华丽的院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小姐,您受苦了……”春晓看着这破败的景象,又想起以前的种种,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清羽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她走到桌边坐下,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
作为顶尖军医,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极其敏感。刚醒来时就觉得浑身乏力,不仅是溺水的后遗症,似乎还有别的问题。
她搭住自己的脉搏,凝神感受。片刻后,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脉象虚浮无力,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感——这是长期服用慢性毒药的迹象!
不是一日之功,而是日积月累,慢慢侵蚀着原主的身体,让她常年病弱,精神不振!
是谁?
柳氏?苏婉儿?还是……另有其人?
苏清羽的眼神冷得像冰。原主的死,恐怕不仅仅是被推下水那么简单。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笔账,她记下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大小姐醒了?主母特意让人炖了补药,让奴婢送来给大小姐补补身子。”
春晓警惕地看了一眼苏清羽,低声道:“小姐,这药……”
苏清羽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刚发现中毒,“补药”就送来了?
她倒要看看,柳氏又想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