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板粗糙冰冷，硌着雾沐沐的脊骨。她背靠其上，指尖几乎要将那部显示着诡异监控截图的手机硌进掌心。幽蓝的屏幕光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那双总是带着讥诮或倦怠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寒潭般的冷冽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惊悸。
那只眼睛……竖瞳，冰冷，爬行动物般的审视感，毫无人类应有的温度。它隐藏在幕布的阴影里，贪婪地注视着昌黎品尝那块“地狱蛋糕”的瞬间。这绝非巧合。停车场车窗上蛇形金属贴纸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指尖，此刻又在屏幕上复活。
是同一个“他们”。
目标不只是她，昌黎也被这张无形的网罩住了，他尝那块蛋糕……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纯粹的……不可理喻？
她指尖发颤，放大图片——蛇瞳的边缘，一点针尖大小的红光微弱却清晰地闪烁着——微型摄像头。
视线挪开，背景杂物堆里，半掩的道具标签上，SL-07的黑色喷码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SL-07… 这个冰冷的编号刺入眼帘的瞬间，一阵尖锐的、仿佛来自颅骨深处的抽痛毫无预兆地袭来。
雾沐沐闷哼一声，抵住太阳穴。眼前似乎有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伴随着模糊的、断续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嗡鸣：【…SL-07…基线…】幻觉？还是…
荆棘？幽谷回声？还是……那个只存在于模糊警告中的“涅槃计划”？线索碎片般散落，带着恶意和血腥气，却拼凑不出完整的轮廓。冰冷的空气钻进她单薄的演出服，膝盖和手臂的伤口在沉寂中叫嚣着疼痛。
休息室的门被不客气地敲响，力道很大，带着节目组工作人员特有的不耐。
“雾沐沐！录制暂停结束了！赶紧出来补几个镜头！别磨蹭！”
门外嘈杂的人声像隔着一层水幕。雾沐沐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淤积的焦糊味和寒意一同挤出。她猛地站直身体，膝盖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她扶住门框稳住身形。再抬头时，眼底的惊悸已被一种更深的、破釜沉舟的冷硬取代。
地狱熔岩在脚下翻涌？那就让它烧得更旺些！
幕后的毒蛇亮出了獠牙？
那她就做那条能把蛇揪出来钉死的猎犬！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拉开门。
门外走廊灯光刺眼，喧嚣扑面而来。工作人员、补妆师、匆匆走过的其他选手，像一条浑浊的河流。她逆流而行，每一步都牵动着膝盖的伤，脸色苍白，脊背却挺得笔直。路过主休息室敞开的门缝，里面传来林薇娇柔做作的笑语，刻意拔高的音量清晰地传出来：“昌黎哥，刚才真是吓死人家了！你腰没事吧？要不要我让助理送最好的药膏过来？刚刚那个意外太可怕了，有些人就是灾星体质，靠近了都倒霉……”
雾沐沐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地走过。门内，昌黎坐在单人沙发里，微垂着眼睑看手机，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冷峻而疏离，对林薇喋喋不休的“关怀”置若罔闻。他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林薇刻意的靠近和空气中浮动的香水味。林薇脸上的甜美笑容有些挂不住，指尖用力掐进了掌心。
雾沐沐径直走向被临时征用的、堆满杂物的储藏间——她的“专属”准备区。林小雨已经等在那里，眼睛红红的，手里紧紧攥着药膏和纱布。
“沐沐姐！你的伤……”林小雨看到她膝盖渗出的血痕和手臂的淤青，声音带了哭腔，手忙脚乱地要给她处理。
“不用，死不了。”雾沐沐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录制时嘶吼后的疲惫，语气却斩钉截铁。
她瞥了一眼猩红倒计时APP：【109:18】。时间像流沙，握不住，却带着催命的紧迫感。“东西准备好了？”
林小雨愣了一下，赶紧点头，从旁边一个破旧的纸箱里拿出一个半新不旧的直播支架、一个普通的手机外接麦克风，还有一张皱巴巴写着“星火直播”平台账号密码的纸条。“按你说的，最便宜的套餐，匿名注册的，绑的是……我老家表姐的银行卡。”她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不安，“沐沐姐，你真要开直播？王导刚才放狠话，要是谁敢私自泄露录制内容，尤其是……尤其是你那段，就等着吃官司！而且你现在开播，说什么啊？骂人吗？网上那些话更难听了……”
雾沐沐接过设备，动作麻利地组装支架，将手机卡上去。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还有些微颤，但动作异常稳定。
“骂人？”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疲惫，“骂人有用的话，我现在该是宇宙级巨星了。”她调好角度，镜头对准自己苍白狼狈却眼神灼亮的脸，背景是杂乱的清洁工具和废弃道具箱，一种破罐破摔的荒诞感油然而生。“他们不是想看我出丑，想看我烂在泥里吗？行啊，我把自己摊开，让他们看个够。看看这滩‘烂泥’，能不能硌碎他们的牙。”
她点开“星火直播”APP，登录那个一串乱码组成的账号。
直播间标题，她手指悬停片刻，敲下一行字：【地狱厨房幸存者·在线收破烂】。
开播。
没有预告，没有粉丝基础，初始在线人数只有可怜的个位数。但标题和雾沐沐那张极具辨识度、此刻又带着伤和油污的脸，很快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炸开了锅。
弹幕瞬间如蝗虫过境，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小小的屏幕：
“卧槽！真是雾沐沐？！”
“刚从热搜过来！直播烧厨房本人？”
“糊咖蹭热度新姿势？直播卖惨？”
“滚出娱乐圈！潜规则咖！”
“脸皮厚过城墙！还有脸开直播？”
“膝盖流血了？活该！报应！”
“昌黎尝你蛋糕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给薇薇女神提鞋都不配！去死！”
污言秽语，人身攻击，诅咒谩骂……汹涌的恶意几乎要冲破屏幕，将她彻底淹没。每一句都带着淬毒的尖刺，试图扎穿她强装的盔甲。
林小雨在一旁看得脸色惨白，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冲过来关掉直播，却被雾沐沐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雾沐沐看着那些飞速滚动的、充满恨意的文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牵扯到伤口时，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她拿起一瓶赞助商的功能饮料——瓶身上印着夸张的肌肉男和“能量爆棚”的字样， 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啧，”她放下瓶子，对着镜头咂了下嘴，声音透过廉价麦克风，带着点沙哑的电流杂音，却异常清晰，“这玩意儿，兑了工业糖精的洗脚水味儿？赞助商爸爸，下次换个配方吧，喝一口折寿三年，你们赔不起。”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弹幕却诡异地卡顿了一瞬。
随即，新的风暴掀起：
“哈哈哈神TM洗脚水！嘴还是那么毒！”
“赞助商哭晕在厕所！”
“折寿？我看你是嫌命长！”
“糊穿地心还敢得罪金主？等着被封杀吧！”
“骂得好！这破饮料本来就难喝！”
“黑红也是红！雾姐牛逼！”
雾沐沐无视那些叫嚣，目光扫过弹幕，精准捕捉到一个ID叫“薇薇天使守护者”的狂热发言：
【贱人离昌黎远点！蹭热度不得好死！薇薇才是昌黎官配！你只配舔薇薇的脚趾！】。
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这位‘薇薇天使守护者’，”她念ID的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舔脚趾？这癖好挺别致啊。建议你直接@林薇小姐本人，问问她需不需要这项VIP定制服务，我看你挺专业。不过友情提示，”她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舔之前最好确认一下，你女神的脚，有没有踩过不该踩的电线头？味儿冲不冲？”
“噗——”旁边紧张得冒汗的林小雨没忍住笑喷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弹幕彻底疯了：
“哈哈哈哈夺笋呐！”
“雾沐沐我命令你停止攻击我的笑点！”
“内涵节目组安全问题了！牛逼！”
“守护者呢？出来对线啊！”
“林薇粉丝脸都绿了吧！”
“虽然但是……雾沐沐这嘴是淬了毒吧？！”
“骂人艺术家！关注了！”
直播间人数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飙升。从几百到几千，再到几万……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热搜榜上，#雾沐沐地狱直播#、#雾沐沐在线收破烂#、#昌黎火候精准#等词条火箭般蹿升。
打赏提示音开始叮叮咚咚地响起来，起初是零星的小鱼小虾（免费礼物），很快出现了付费礼物。
一个ID叫“专治不服”的观众连刷了十个“深水炸弹”（价值100元一个），
留言：【就冲你这张破嘴，赏你的棺材本！】
雾沐沐瞥了一眼，懒洋洋道：“‘专治不服’？谢了。不过建议你留着钱先给自己挂个脑科，看看是什么支撑着你把买棺材的钱打赏给仇人？是爱吗？是责任吗？是脑子里的水开锅了吗？”
“哈哈哈哈！”弹幕一片爆笑。“专治不服”又气急败坏地刷了二十个深水炸弹。
雾沐沐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提示【嘀！热搜级有效反击！+24小时生命值！当前余额：XXX小时】她顿感神清气爽
气氛变得诡异而热烈。黑粉依旧在狂喷，但越来越多的人被雾沐沐这种“我烂任我烂，清风拂山岗”的混不吝态度和精准犀利的毒舌吸引进来。打赏金额节节攀升。
一个名叫“吃瓜猹猹”的ID直接刷了个“星海遨游”（平台最贵礼物，价值9999元），留言：【不为别的，就想看你能把黑粉气死几个！值！】
就在这时，一个ID极其简单、只由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和字母组成的用户，沉默地、连续地刷了十个“星海遨游”。
整整99990元！
金光闪闪的特效几乎霸屏，直播间瞬间被点燃，
弹幕全是“卧槽！” “土豪！”“真·黑粉的供养？”。
雾沐沐也愣了一下。这笔巨款来得太突兀，太沉默。她看向那个土豪的打赏留言栏，空空如也，只有孤零零一串打赏记录。但打赏ID的后缀，却让她瞳孔微微一缩——【……131400】。
131400？ 这个数字组合……像是一个日期？一月三十一日四点？还是……一月三日十四点。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她的心脏。这不像普通的土豪或看热闹的乐子人。
就在直播间被这沉默的土豪打赏和疯狂的弹幕搅得天翻地覆时，雾沐沐的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加密信息提示。她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指就要划开去看。
然而，不等她动作——
直播软件的界面猛地卡顿了一下，随即弹出一个醒目的、闪烁着金边的连麦申请！
发起人ID：【ChangLi_official】。
官方认证，金色V标，头像是一张低调的侧影剪影——正是昌黎！
整个直播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疯狂滚动的弹幕出现了瞬间的真空，连那些黑粉的污言秽语都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连麦申请震得失去了语言能力。
几秒的诡异静止后，弹幕以核爆般的威力轰然炸开：
“！！！！！！！！！！”
“我眼花了？？？昌黎？？？官方号？？？”
“卧槽卧槽卧槽！影帝本尊空降？！”
“正主下场了？？？为了雾沐沐？？？”
“啊啊啊是爱情！昌黎来护妻了！”
“护个屁！肯定是来撕逼的！坐等影帝手撕毒妇！”
“快接啊雾姐！历史性时刻！”
“雾沐沐吓傻了？不敢接？”
“修罗场！年度大戏！”
与此同时，主化妆间。
林薇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连麦申请提示，漂亮的脸蛋因为嫉妒和愤怒扭曲变形。昌黎！他竟然主动连麦那个贱人！凭什么？那个只会惹祸、一身狼狈的灾星凭什么得到他的关注？！她精心维持的形象，她处心积虑的靠近，在这个突如其来的连麦面前显得像个笑话！
“贱人！你凭什么！”她失控地低吼一声，手中的最新款手机被她狠狠掼在化妆台上，屏幕瞬间碎裂出蛛网般的纹路。旁边的小助理吓得大气不敢出。
连麦申请的提示音执着地响着，像擂在雾沐沐心口的鼓点。她看着那个金光闪闪的ID，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刚刚发现的神秘监控截图、SL-07的标签、那只冰冷的蛇瞳、还有这条诡异的加密信息……以及眼前昌黎突如其来的连麦，像一团乱麻塞进她的脑海。他到底想干什么？当众拆穿她的狼狈？还是……别的？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斥着混乱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接！管他是刀山火海还是糖衣炮弹！
指尖重重按下“接受”。
屏幕瞬间一分为二。
左边，是雾沐沐苍白疲惫、带着伤、背景杂乱如难民窟的画面。
右边，光线明亮柔和，背景是质感极佳的深灰色墙壁，零星点缀着艺术画框。昌黎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坐在一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单人沙发里。他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微湿的潮气，几缕不听话地垂在饱满的额前，冲淡了平日的冷峻。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却无损那份天生的矜贵。只是脸色依旧有些缺乏血色的苍白，尤其是嘴唇，淡得近乎透明。
两人隔着网络，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同框。
弹幕彻底疯了，礼物特效再次淹没屏幕，夹杂着新的尖叫：“影帝刚洗完澡？！”“侧颜杀我！”“耳根好像有点红？是错觉吗？”
昌黎的目光透过屏幕，落在雾沐沐脸上。他先是扫过她额角未擦净的面粉污渍，然后是膝盖上渗血的纱布，最后停在她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倔强的嘴角。他的眼神很深，像沉静的湖，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咳，”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透过优质的麦克风传来，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听说，”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晚的天气，“这里有人收破烂，还收得挺热闹？”
雾沐沐心头那根绷紧的弦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拨得嗡嗡作响。她扯出一个假笑，语气是惯常的带刺：“哟，影帝大驾光临，也是来捐赠‘破烂’的？提前说好，智商税太高的不收，怕砸手里。”
昌黎似乎低笑了一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气氤氲了他微垂的眼睫。“破烂？”他抬眼，目光精准地锁定她，“我看你这里，回收的东西挺杂。有工业糖精兑的洗脚水，”他顿了顿，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手边的功能饮料瓶，“有脑子开锅的棺材本，”这显然指向了“专治不服”，“还有……”他微微停顿，视线似乎在她膝盖的伤处停留了一瞬，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近乎挑衅的玩味，“……火候‘精准’的地狱熔岩？”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直播间瞬间炸了：
“精准！他提了！他果然尝了！”
“啊啊啊影帝还记得蛋糕！”
“这是在调情吗？是吗是吗？”
“雾沐沐脸好像僵了一下！”
“修罗场变偶像剧现场？”
雾沐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块焦炭蛋糕的味道仿佛又涌上喉咙，混合着此刻被他当众点破的荒谬感。她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镇定，甚至扯出一个更夸张的假笑：“怎么？影帝是来索要品尝费的？还是……”她故意拉长语调，眼神锐利地刺向屏幕那端的男人，“……想再回味一下？可惜，限量版，售罄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恶意的调侃，“我看你脸色白得像刚刷的墙，是不是……后遗症犯了？需要我帮你呼叫120吗？报地址，加急，算我回礼。”
这近乎诅咒的话让弹幕又是一片哗然。林小雨在旁边倒抽一口冷气。
昌黎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他搁在沙发扶手上的另一只手，似乎无意识地、短暂地按压了一下后腰的位置。 腰腹间传来的、被强力止痛药暂时压下的旧伤钝痛，在她这句话下似乎又尖锐了几分。他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离镜头更近了些，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在屏幕上放大，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疲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120？”他重复了一遍，薄唇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洞悉一切的力量，“我看需要急救的，是某些人岌岌可危的智商。”他的目光扫过疯狂滚动的弹幕，意有所指，“毕竟，能在垃圾堆里淘出宝，也算一种本事。比如……”他再次看向雾沐沐，眼神专注，“……能看出那烤箱温度失控到极致，还能精准烤出‘死亡熔岩’效果的，除了你，大概也没谁了。这‘精准’，名副其实。”
他是在解释他尝蛋糕时那句石破天惊的评价！
雾沐沐彻底怔住。不是为了替她解围，也不是讽刺。他是在……肯定她制造混乱背后的意图？他看穿了？
一种复杂的、带着尖锐棱角的情绪猛地撞上她的心口，让她一时失语。屏幕内外，陷入一种奇异的僵持。只有打赏提示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那个沉默的土豪【……131400】又刷了两个“星海遨游”，金光闪闪的特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昌黎的目光似乎在那土豪的ID上停留了零点一秒，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重新靠回沙发，姿态恢复了一贯的疏离优雅，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锋芒只是错觉。“好了，”他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淡，“‘破烂’鉴赏完毕。直播不错，继续保持。”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下次骂人……”他微微侧头，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和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近乎揶揄的眼神，“……可以再大胆一点。刚才那个‘舔脚趾’的比喻，力道稍欠。”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他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连麦。
金光闪闪的连线框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下雾沐沐那张写满震惊、错愕、还有一丝被看穿狼狈的脸，以及她身后杂乱的背景。
直播间陷入了真空般的安静，足足三秒。随即，是彻底疯狂的核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没了！”
“昌黎什么意思？？？他夸雾沐沐骂人不够狠？？？”
“他鼓励她继续骂？！我磕到了什么邪教CP！”
“影帝亲自下场盖章雾姐‘精准’！黑粉脸疼不疼！”
“最后那个眼神！那个停顿！‘力道稍欠’！救命！好宠！”
“雾沐沐懵圈的表情我能笑一年！”
“土豪又刷了！131400！这数字啥意思？爱你一生一世？土豪示爱？”
“信息量太大！我需要缓缓！”
雾沐沐呆呆地看着已经恢复单屏的直播界面，昌黎最后那句话——“骂得保守了”——像魔音灌耳，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还有他那近乎纵容的眼神……荒谬！太荒谬了！他到底想干什么？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巨大的流量冲击下，直播平台终于不堪重负，画面猛地一卡，彻底黑屏。
【主播已离开直播间。】
储藏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手机散热发出的微弱嗡鸣。刚才的喧嚣、谩骂、金光闪闪的打赏、昌黎低沉的声音……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林小雨激动地扑过来，语无伦次：“沐沐姐！爆了！彻底爆了！在线峰值破百万了！打赏金额……天呐！还有昌黎影帝！他他他……”她兴奋得满脸通红。
雾沐沐却像被抽干了力气，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肾上腺素急速褪去，伤口尖锐的疼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席卷而来。昌黎的连麦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砸下来，非但没有解开之前的监控疑云，反而裹挟着更多的不安。
那个沉默的土豪【……131400】，那个像日期一样的后缀……131400……一月三十一日四点？妹妹的忌日？！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脑海，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睁开眼，顾不上疲惫和疼痛，抓过手机，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刚才直播时收到的那条加密信息。
信息只有一张图片附件，没有文字。
她点开。
是一张网络数据追踪的截图。技术术语和数据流看得人眼花，但图片下方，一行被红色方框醒目圈出来的结论清晰刺目：
【最高频次攻击源IP定位：星耀娱乐大厦 – B座17层 – 艺人统筹部 – 林薇工作室专用网关 (IP尾号: 07)】
图片的角落背景，似乎是从某个监控画面中截取的，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到一片堆满杂物的阴影，一个极其微小的红点在闪烁，旁边似乎有一个标签的边角，上面隐约可见喷码的痕迹——SL-0…后面的数字被截掉了。
嗡——
雾沐沐的大脑一片空白。
林薇。
竟然是林薇！
那些汹涌的、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黑粉弹幕，那些最恶毒的攻击，源头竟然直指林薇的工作室！
是她！一直在幕后操控着这场针对她的网络绞杀！
愤怒像冰冷的岩浆，瞬间冲上头顶，烧灼着她的理智。之前所有的怀疑、猜测，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铁证！
就在这愤怒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瞬间，直播软件的私信箱突然弹出一个新消息提示。
发信人ID是一串乱码：【**********】。
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
【调试愉快吗，SL-07？这场‘投喂’实验的数据很精彩】
SL-07！
这个冰冷的编号再次出现，如同重锤砸在雾沐沐的神经上！
她死死盯着那行字，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投喂实验？数据？
她猛地想起直播截图里那个闪烁的红点——那根本不是摄像头！
记忆深处，冰冷的机械音和刺眼的无影灯碎片般闪现：【SL-07…神经传感贴片…基线数据稳定…】
胃里翻江倒海，洗脚水饮料的甜腻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涌上喉咙。
手机突然震动，林小雨带着哭腔的尖叫从门外炸响：
“沐沐姐！节目组要告你违约直播——等等！你手里拿的什么？！”
雾沐沐下意识地低头。那把沾着焦黑蛋糕残渣、锈迹斑斑的蛋糕刀，正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一个激灵。
刃口在储藏间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蛇瞳般的、幽冷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