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你这手……”张大强搓了搓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那是一双长满老茧、关节粗大的手，此刻却感觉有些笨拙。在他看来，李泽这辈子除了赌钱喝酒打架，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怎么可能练出这等本事？
李泽没多解释，只是把枪重新背好，走到那两头狍子跟前，抽出剥皮小刀。手法和处理野猪时一样,干净利落。刀尖在狍子脖颈处轻轻一划，温热的血立刻涌了出来，在雪地上洇开一团深红。
“张大爷，搭把手，把它们倒吊起来放血,不然肉就腥了。”
“哦，哦，好。”张大强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帮忙。
两人找了棵矮松树，把两头狍子后腿用绳子捆了，倒挂在粗壮的树杈上。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里，很快凝结成暗红色的冰珠。
三条猎狗吐着舌头，蹲在一旁,眼神里满是崇拜。它们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头狼。
张大强看着李泽不紧不慢处理猎物的背影，心里那点老猎人的傲气，早就被冲得一干二净。他从口袋里掏出旱烟袋，哆哆嗦嗦地装上一锅烟，点了几次才点着,猛嘬了一口。
“好枪法，好狗，好小子。”张大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狗是好狗。”李泽站起身，拍了拍凑过来摇尾巴的大狼，“张大爷你训得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让张大强心里熨帖极了，他吧嗒着旱烟，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那是，我这三条狗，在咱们靠山屯，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不过，要说这十里八乡，单论一条狗的凶悍，还得是村西头周二愣子家的那条‘黑狼’。”
李泽正在处理猎物的手微微一顿。
黑狼，他有印象。
那是一条通体乌黑，唯有脖颈处有一圈白毛的巨犬，不是狼狗，但猛地异常。前世，周二愣子死后，这条狗被张家兄弟悄摸弄了去，成了他们横行乡里的帮凶。
“那条狗，三年前自己从山里跑出来，拖着半条命倒在周二愣子家门口，被他给救活了。”张大强抿着嘴，明显对这条好狗羡慕得不得了，“前年冬天，周二愣子在山上崴了脚，就是黑狼自己跑回村里，挨家挨户地撞门，硬是把人给引上山，救了他一命。还有一次，它自己就敢跟三百斤的野猪对峙，愣是护着周二愣子囫囵个儿退下来了。”
老头子摇了摇头，满是惋惜：“那才叫一条狗顶一个猎人。可惜啊，跟错了主家，周二愣子那身子骨……前阵子就听说咳血了，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李泽将一块最好的狍子肝割下来，扔给了三条狗，它们立刻欢快地分食起来。他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他家里，就他一个人？”
“可不是嘛。光棍一条，无儿无女，病倒在炕上，连口热水都没人给烧。也就是村里人看他可怜，偶尔给送口吃的。”张大强磕了磕烟灰，“等他哪天没了，那条好狗，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李泽没再接话，心里却已经盘算开了。
这黑狼，必须弄到手。不光是因为它是一条百年难遇的好狗，更是为了不让它再落入张家兄弟手里，重蹈前世的覆辙。
两人处理完狍子，又折返回去，开始收拾那头巨大的野猪。天色尚早，山里冷得能把骨头冻酥了。
“歇会儿，吃口东西。”张大强招呼一声，从背囊里掏出两个冻得梆硬的玉米饼子。
“张大爷，今天我请。”李泽笑了笑，他麻利地在背风处清理出一片空地，捡来干枯的松枝和桦树皮，只用了一根火柴，就升起一小堆篝火。火焰跳动着，驱散了周遭的严寒。
李泽用小刀串起几块刚割下的、肥瘦相间的狍子肉，架在火上烤。油脂滴落在火焰里，发出“滋啦”的声响，霸道的肉香混着松木的清香，瞬间钻进鼻腔，馋得人直咽口水。
张大强撕下一块烤得焦黄流油的狍子肉，塞进嘴里。肉没有加任何调料，却带着一股最原始的鲜香。
三条猎狗趴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雪花又开始飘落，不大，细细碎碎的，落在篝火旁，瞬间就融化了。这一刻，山林里的杀伐之气仿佛都被这小小的篝火和食物的香气冲淡了。
吃饱喝足，两人开始面对最大的难题——如何把这三百多斤的野猪和两头加起来也有一百多斤的狍子弄下山。
“得做个爬犁。”张大强看着这堆战利品，皱起了眉头，“我去找两根结实的树干。”
“不用那么麻烦。”李泽拦住他，走到旁边几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前。他抽出腰间的斧子，挑了两棵长得顺溜的，三下五除二就砍倒了。然后，他把树干截成合适的长度，用粗壮的藤条和剥下的树皮，迅速地捆扎成一个简易的雪橇，结构稳固，又轻便。整个过程，他没一句废话，动作快得让张大强都插不上手。
两人合力将野猪和狍子抬上雪橇，用藤条固定好。李泽在前面拉，张大强在后面扶着。满载着猎物的雪橇在雪地上滑行，留下一道深深的辙痕。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李泽却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拉着几百斤的重物，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向下。
张大强跟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个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活了六十多年，自认看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年轻人。这小子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
临近傍晚，夕阳把雪地染成一片金红。靠山屯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山脚下。
村口，几个早早收工的村民正凑在一起闲磕牙，一抬眼，就看到了从山林里走出来的两个人，以及他们身后那夸张的爬犁。
“那……那是张大爷和李泽？”一个眼尖的村民揉了揉眼睛。
“我操！他们拖的啥？那么大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