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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任由医护人员处理我的伤口,剧痛让我无法开口。
记忆却在此刻倒流回我和姜窈、顾琛认识的最初。
大一开学,我拖着行李箱走进宿舍,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姜窈。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正在卖力地擦着床铺,看到我,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姜窈。”
她的贫穷是写在脸上的。不是物质的匮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和敏感。
为了和她搞好关系,我收起了所有名牌,学着她去逛打折超市,吃最便宜的食堂窗口。
我以为这是尊重。
后来,她交了男朋友,就是学生会主席顾琛。
顾琛家境优渥,人长得帅,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所有人都想不通,顾琛为什么会看上平平无奇的姜窈。
第一次见面,顾琛就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
“知微,我听姜窈说你家条件也一般,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他说话时,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
我只是笑了笑,没解释。
从那天起,我们三个人就成了固定的组合。
而他们两人,对我“贫穷”的认知,也越来越根深蒂固。
姜窈会拉着我去申请助学金,被我拒绝后,她痛心疾首。
“知微,你就是脸皮太薄!这钱我们应得的!你知不知道你省下来的钱,够你爸妈在老家少干多少活?”
顾琛也会在旁边帮腔:“是啊知微,人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看姜窈,就很坦然,我很欣赏她这一点。”
他们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出“我们虽然穷但我们努力又上进”的戏码。
我送姜窈一套上千的护肤品,她会一边惊喜地收下,一边说:“让你破费了,等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还你一个更好的。”
我请他们去高档餐厅吃饭,顾琛会抢着买单,刷他那张额度三万的信用卡,然后状似无意地说:“这家店味道还行,就是性价比不高。知微,下次我带你去吃家更好吃的,人均三十,保证你满意。”
他们用自己构建的逻辑,把我牢牢地钉在了“需要被接济”的穷人身份上。
而我,因为不想失去这仅有的“朋友”,选择了沉默和配合。
我甚至觉得,压抑自己的真实身份,去迎合他们的价值观,是一种维系友谊的付出。
直到这次国庆旅行。
姜窈信誓旦旦地提出要“绝对AA制”。
“知微,我不能总占你和顾琛的便宜。这次从租车到油费、食宿,我们三个人必须平摊,精确到分。这是原则问题。”
顾琛也点头:“姜窈说得对。知微,这次就听她的,让她也为我们这个小团体做点贡献。”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答应了。
“车怎么办?”我问。
顾琛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我找朋友借了一辆,绝对够面儿。”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自驾游。
有了这场车祸。
“病人失血过多,准备输血!联系骨科,准备急诊手术!”
医生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
姜窈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医生,输血的费用也是她一个人出吧?毕竟血是输给她一个人的。”
“还有,你们医院的床位费怎么算?她现在一个人占了一张床,这个是不是也……”
“闭嘴!”
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话。
是顾琛。
他终于赶到了医院,脸上带着焦急和后怕。
我以为,他至少会关心我一下。
可他下一句话,就将我打入了冰窟。
他转身抓住姜窈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我不是让你开慢点吗!这车是林少的!他最宝贝这辆车了,现在撞成这样,我怎么跟他交代!”
姜窈被他晃得眼泪都出来了,楚楚可怜地辩解:“阿琛,不是我的错!是对面那辆车突然冲出来……”
“我不管!”顾琛双眼赤红,“我为了借这辆车,求了林少多久!现在全完了!”
他根本没问我的伤势。
他只关心那辆被撞坏的豪车。
我看着他暴怒而扭曲的脸,忽然笑了。
笑声牵动了伤口,我咳出一口血。
顾琛和姜窈都愣住了。
“你笑什么?”顾琛皱眉。
我没回答他,只是看着姜窈,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问出了那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姜窈,我送你的那件香奈儿外套,折旧后大概值三千。你用的那套海蓝之谜,还剩一半,算一千五。你是不是也该……AA给我?”
姜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