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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萨尔巫医的小木屋仿佛成了一个无形的战场。

自那晚的牙痛事件后,一种更加紧绷和诡异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萨尔不再大声呵斥或直接驱赶姜小棠,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像黏在了她和她的医药箱上,

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窥探,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算计和贪婪。

姜小棠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她将医药箱看得比命还重,白天绝不轻易打开,晚上则紧紧抱在怀里入睡,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摸了去。

这种令人窒息的对峙显然无法长久。姜小棠深知,要想在这个部落真正立足,光是防备和被动应对是远远不够的。

她必须主动打破壁垒,而打破壁垒的第一步,就是语言。

她无法永远当一个需要连蒙带猜、手舞足蹈的哑巴。

她需要交流,需要理解,更需要被理解。

机会在她被“发配”到萨尔这里的第二天下午悄然来临。

首领雷恩派了朗普过来,名义上是查看萨尔巫医是否需要帮手处理战后草药(主要是给萨尔一个面子),

实则是带来了首领隐晦的指令:让她开始学习部落的语言和规矩。

萨尔对此嗤之以鼻,阴阳怪气地对朗普说:

“教一块石头说话都比教她容易。既然首领发话了,朗普,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来烦我。”

说完就钻进里屋去鼓捣他那些神秘兮兮的东西去了,乐得眼不见为净。

朗普显然也不是什么语言教师的最佳人选,他挠了挠头,看着姜小棠,表情有些为难。

最后,他采用了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方法——指物认词。

他指着自己:“朗普。”

指着姜小棠:“你。”

指着天空:“天。”

指着地面:“地。”

指着火塘:“火。” ……

他发音生硬,词汇简单,但足够清晰。

姜小棠仿佛回到了婴儿学语的阶段,她聚精会神地看着朗普的嘴型,努力模仿着那些古怪拗口的音节。

“朗、普。” “尼…” “提-安?” “滴…” “霍—”

她的发音古怪而生涩,常常跑调,引来外面偶尔路过、好奇探头进来的兽人幼崽们的哄笑。

朗普也是一脸无奈,时不时需要纠正她几十遍才能勉强读准一个词。

姜小棠学得面红耳赤,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

但她没有放弃,反而激起了好胜心。

她拿出当年背《汤头歌诀》和人体经络图的劲头,一遍遍重复,

并在心里默默用自己才能看懂的音符号码和图形快速记录。

进展缓慢,但并非全无成效。一天下来,她居然硬生生记下了几十个基础名词和几个简单的动词,

比如“吃”、“喝”、“走”、“来”。

朗普对她的学习速度似乎有些惊讶,僵硬的脸上甚至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出的赞许表情。

然而,真正的“社交地狱”还在后面。

光是词汇还不够,语言的精髓在于应用和交流。

姜小棠迫切想要练习,而对象,自然是除了萨尔和朗普之外,唯一对她表现出过善意的莉娜和她的崽崽灰耳。

她挑了个萨尔不在屋外的时机,拿着自己偷偷省下来的、没舍得吃完的一个野果,鼓起勇气走向正在空地上晾晒兽皮的莉娜。

莉娜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友善而略带拘谨的笑容。

旁边的灰耳则欢呼一声,甩着毛茸茸的小尾巴就扑了过来,亲昵地抱住了她的腿,嘴里含糊地喊着:“结结!(姐姐)”

姜小棠心里一暖,蹲下身,把野果递给灰耳,

然后努力搜刮着脑子里刚学的有限词汇,指着莉娜正在晾晒的兽皮,试图夸赞:“皮…好。好看。”

她想说“这兽皮处理得真好,很好看”。

然而,兽人语里“皮”和“肉”的发音有些接近,而“好看”这个词她还没学到,情急之下用了中文“好看”的音。

于是,落在莉娜耳里,听到的就是:“肉…好。好康?”

莉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

“肉?这是皮子啊。好康?好康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兽皮,又看了看姜小棠,完全无法理解。

姜小棠急得手舞足蹈,指着兽皮,又指着太阳,做出闪闪发光的样子,试图表达“漂亮”。

莉娜看了半天,似乎“明白”了,恍然大悟道:

“哦!你是说这皮子像晒干的肉一样好吗?还是说…你想吃肉了?”

她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萨尔巫医没给你吃的吗?唉,真可怜…”

姜小棠:“……” 我不是!我没有!

沟通失败。

她又把目标转向正在啃果子的灰耳,想问问他的牙还疼不疼。

她指着他的小嘴巴,努力挤出刚学的词:“牙…痛?不?”

灰耳眨巴着大眼睛,很干脆地回答:“不痛!”

姜小棠松了口气,想表达“太好了,不痛就好”,

于是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好!牙…好!”

然而,“好”这个词,在兽人语里发音和表示“强大”、“厉害”的词也很相似。

灰耳一听,立刻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地龇出他的小白牙,嗷呜叫了一声,自豪地宣布:

“对!灰耳的牙最厉害!以后一定能咬死最大的猎物!”

姜小棠:“……”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再次沟通失败。

最离谱的一次发生在傍晚。她看到朗普和几个战士狩猎归来,扛着一头巨大的、长着獠牙的野猪。

战士们虽然疲惫,却都兴高采烈,互相捶打着胸膛,发出豪迈的笑声,庆祝着丰收。

姜小棠想表达一下祝贺和“你们辛苦了”的意思。

她记得“好”和“厉害”的发音差不多,于是她鼓起勇气,对着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朗普,努力笑着说:

“朗普!打猎!好!厉害!”

她想说“朗普,打猎真厉害!”

然而,她发音还是不够标准,而且组合起来极其生硬。

更重要的是,她忽略了兽人文化中,雌性直接而热烈地夸奖雄性战士,往往带有…求偶的意味。

瞬间,原本喧闹的场面安静了一下。

所有战士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姜小棠,然后又看向朗普,脸上露出惊讶、暧昧、然后起哄的表情。

“嗷——!” “朗普!可以啊!” “怪不得首领让你去教她说话呢!” “原来学的是这个啊!哈哈!”

朗普古铜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对着起哄的同伴们低吼:“胡说什么!”

然后极其尴尬地看了姜小棠一眼,扛起猎物几乎是落荒而逃。

姜小棠僵在原地,看着周围兽人们善意的哄笑和调侃的眼神,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闹了多大的误会,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社交地狱!这绝对是社交地狱!

她灰溜溜地逃回了萨尔那间气味难闻的小木屋,把自己埋进干草堆里,羞愤欲死。

语言学习的难度和文化差异的鸿沟,远比她想象的要巨大和可怕。

每一个错误的音节,都可能引来哄笑;每一个不当的词汇,都可能造成严重的误会。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孤独。

夜深人静,萨尔在里屋早已鼾声如雷。姜小棠却毫无睡意,抱着医药箱,

借着窗口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着自己白天歪歪扭扭记下的“兽人语学习笔记”,鼻子发酸。

就在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木屋的门被极轻极轻地敲了两下。

姜小棠警惕地抬起头。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是灰耳。

他手里捧着几颗新鲜饱满、看起来就很甜的野果,小心翼翼地走到姜小棠面前,

将果子塞进她手里,然后用极其轻微、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笨拙地、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姐、姐。吃。不、哭。”

说完,他还伸出小手,学着大人样子,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安慰。

然后,不等姜小棠反应,他又像个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姜小棠握着那几颗还带着小家伙体温的野果,看着他那稚嫩却真诚的笔记,

听着那句发音不准却无比温暖的“不哭”,积蓄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挫折感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没有哭,反而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笑了起来。

看来,这糟糕透顶的语言学习和社交地狱里,也不全是荆棘。

至少,还有一颗小星星,在偷偷地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无声发笑的时候,里屋的鼾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萨尔巫医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帘的阴影后,浑浊的眼睛透过缝隙,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特别是她怀中那个依旧紧抱着的医药箱。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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