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讨厌我吗？”
江泠曦直直地望向云逸轩。
云逸轩被江泠曦问得猝不及防，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讨厌她？
讨厌那个在暮色路灯下撞进他怀里、让他一见钟情的仙女？怎么可能！
讨厌那个在书店橱窗前清冷疏离、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身影？他做不到！
可…可她是江泠曦！是那个避之唯恐不及的“未婚妻”！是那个放他鸽子、送他莫名其妙高尔夫球杆的“奇葩”！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云逸轩胸腔里激烈碰撞、撕扯，让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逸轩张了张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混乱、纠结。
讨厌？不讨厌？
憋了半天，在江泠曦越来越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云逸轩脑子一抽，一句未经思考、完全发自本能的话，冲口而出：
“谁…谁讨厌你了！我讨厌的是那个…那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跟你…跟你这个仙女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世界瞬间安静了。
云逸轩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剧烈收缩！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想把自己刚才吐出来的字一个个塞回去！完了！他刚才说了什么？！仙…仙女？！他居然当着江泠曦的面叫她仙女？！
江泠曦也愣住了。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云逸轩那张惊慌失措、涨得通红的俊脸。
江泠曦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仙…女？” 江泠曦轻声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
云逸轩不敢看江泠曦的眼睛，眼神四处乱飘，语无伦次地试图补救：“不…不是！那个…我是说…我…我口误！对！口误！我的意思是…是…” 他越说越乱，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嘲讽、愤怒质问，或者更加彻底的鄙夷疏离，并没有降临。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云逸轩偷偷抬眼看去。
只见江泠曦微微低着头，一只手还拿着那瓶运动饮料，另一只手似乎无意识地捂了一下嘴。她那总是紧抿的唇瓣，此刻竟极其罕见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嘲讽的冷笑，也不是一个公式化的假笑。
那是一个真实的、极其浅淡的微笑！如同初春冰雪消融时，溪流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虽然细微，却瞬间点亮了她清冷的眉眼，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动和…可爱？
这个笑容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当江泠曦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涟漪从未出现过。
只是，江泠曦看向云逸轩的眼神，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里面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审视，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兴味？
“哦。” 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然后低下头，继续小口喝着饮料，仿佛刚才那对话从未发生过。
云逸轩彻底懵了。
她…她笑了？
虽然只有一瞬？
她没生气？没嘲讽？只是“哦”了一声？
这反应…比他预想的所有最坏结果都要诡异一百倍！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感笼罩了云逸轩。
“感觉好点了吗？”这时校医走过来询问江泠曦。
“好多了，谢谢老师。”
江泠曦对着校医微微颔首致谢，然后…目光极其自然地掠过旁边僵硬的云逸轩，仿佛他只是空气，径直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
军训汇报表演在雄壮的进行曲和震天的口号声中落下帷幕。金融系1班表现中规中矩，没拿第一，但也没垫底。唯一的高光时刻大概就是江泠曦作为排头兵那无可挑剔的军姿和步伐，引得主席台上领导频频点头。
解散的哨声吹响，人群爆发出解放般的欢呼。云逸轩像逃难一样，第一个冲回宿舍，把自己摔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云逸轩脑子里依旧反复回放着医务点那诡异的一幕——江泠曦那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和她最后那个“哦”。
“轩哥！回魂了！”张猛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他刚冲完凉，头发还滴着水，“晚上班里组织聚餐庆祝军训结束，你去不去？听说江女神也去哦！”他挤眉弄眼。
“不去！累死了！”云逸轩烦躁地把头埋进枕头里。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江泠曦！太尴尬了！太丢人了！
“真不去？赵子航那家伙可是积极得很，听说还要搞什么‘增进同学情谊’的发言，估计又要显摆他那点家世了。”李哲一边擦眼镜一边说，“你不去看着点？小心他趁机在江女神面前献殷勤。”
云逸轩心里莫名地烦躁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无力感淹没。献殷勤？关他什么事？他和江泠曦…那关系乱的，他自己都理不清！他闷声道：“爱献不献，跟我没关系！”
最终，云逸轩还是没去聚餐。他听着张猛和李哲在宿舍里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聚餐的盛况（主要是讨论江泠曦穿了什么、说了什么），自己则对着宿舍惨白的天花板发呆。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那个只有一条横线的朋友圈界面——L.X。
他几次冲动地想点开聊天框，发点什么过去。道歉？解释？还是…问问她身体好点没？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说什么呢？怎么说呢？对方可是把他拉黑了啊！
“…赵子航那小子，还想给江女神敬酒套近乎，结果人家就端着杯果汁，一句‘谢谢，我不喝酒’就给打发了！那脸色，啧啧…”
“江泠曦话是真少，不过气质是真绝！往那一坐，跟自带降温器似的…”
“轩哥你是没看见，赵子航后来还想组织大家玩游戏，结果江泠曦直接说累了，提前走了！太酷了！”
云逸轩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烦躁？有点。解气？好像也有点。但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种抓心挠肝的…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看他的？那个“仙女”的称呼，她到底在意不在意？
就在他胡思乱想，昏昏欲睡之际——
“嗡…嗡…”
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两下！
云逸轩一个激灵，猛地摘掉耳机，抓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新消息通知！
来源：L.X
云逸轩的心脏瞬间停跳了半拍！血液直冲头顶！他手忙脚乱地点开微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沉寂的、被他无数次点开又关掉的聊天框，此刻竟然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消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L.X]：明天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依旧是江泠曦式的简洁。
云逸轩死死地盯着那条信息，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屏住了。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在做梦！
江泠曦…主动给他发消息了？！
约他…吃饭？！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为什么？
她不是把我拉黑了吗？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因为那句“仙女”？
她约我吃饭想干什么？兴师问罪？摊牌？还是…别的？
无数个问号在云逸轩脑子里疯狂刷屏。他手指颤抖着，在输入框里打打删删，想回复“有空！”，又觉得太急切；想矜持点问“有什么事吗？”，又怕对方反悔；想解释一下“仙女”的事，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纠结了足足五分钟，云逸轩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摒弃所有杂念，以一种近乎英勇就义的气势，敲下了最简单直接的回复：
[云]：有空。
发送！
手心全是汗。云逸轩死死盯着屏幕，生怕错过对方的任何反应。
几秒钟后，屏幕再次亮起。
[L.X]：好。明天见。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云逸轩看着这简洁到极致的四个字，却感觉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瞬间将他包围！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把旁边正脱衣服的张猛吓了一跳。
“卧槽！轩哥你诈尸啊！”
“没事！我…我去趟厕所！”云逸轩胡乱应付了一句，抓起手机就冲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他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反复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两条简短的信息，尤其是“明天见”那三个字，感觉比中了彩票还开心！
虽然不知道江泠曦到底想干什么，虽然前路依旧充满未知和尴尬，但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横在他们之间那座冰山，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明天……仙女约我吃饭？！
云逸轩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傻笑的脸，用力拍了拍脸颊。
“云逸轩！稳住！别傻笑！明天…不能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