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庄的军粮生产已步入正轨,高效运转。温瑾稍稍得以喘息,但京城的风浪却并未停歇。
这日,宫中举办赏花宴,遍请京中贵妇贵女。太后凤体渐愈,心情颇佳,特意点名让温瑾务必出席。
温瑾本不欲参与这等应酬,但太后亲自点名,推脱不得。她明白,这也是她正式以厉王妃身份融入京城顶级社交圈,稳固地位的机会。
赏花宴设在御花园,百花争艳,衣香鬓影,环佩叮当。温瑾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她今日并未过分打扮,只着一身湖水绿银线绣缠枝莲的云锦宫装,发髻简约,簪着一支通透的翡翠步摇(空间出品,水头极好),略施粉黛。但那份由内而外的从容气度,以及近日执掌大权、历经风波淬炼出的沉静锐气,让她在满园娇客中显得格外出众,毫不逊色于任何世家贵女。
她从容地向太后、皇后行礼问安,举止优雅,仪态万方,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太后见到她,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连连夸赞:“好孩子,快坐到哀家身边来。这次多亏了你,哀家这身子才爽利了许多。”
这番殊荣,引得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
果然,宴至中途,便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一位素来与赵家交好、父亲同属清流言官阵营的侍郎千金,柳小姐,捏着团扇,语带讥讽地笑道:“听闻王妃娘娘近日忙于那‘军需特供坊’的事务,日夜操劳,真是辛苦了。只是我等闺中女子,终究应以贞静贤淑为本,终日与工匠役夫为伍,抛头露面,未免…有失体统呢。”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一静。许多贵妇都露出赞同或看热闹的神情。
太后微微蹙眉,却未立刻开口,似乎也想看看温瑾如何应对。
温瑾放下茶盏,抬眼看向那位柳小姐,唇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清冽如泉:“柳小姐此言差矣。为国分忧,为君解劳,何以分男女?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我等后方之人,若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助他们吃饱穿暖,多一分胜算,少一分伤亡,谈何有失体统?莫非在柳小姐眼中,将士性命,边疆安宁,还不及所谓的‘闺阁体面’重要?”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直接将个人体面上升到了家国大义的高度。
那柳小姐顿时脸色煞白,被噎得说不出话:“你…我并非此意…”
“哦?”温瑾笑意更深,却带着冷意,“那柳小姐是何意?莫非是觉得太后娘娘与陛下下旨设立‘军需坊’之举,也有失体统?”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柳小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臣女不敢!太后娘娘明鉴!陛下明鉴!”
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微冷:“起来吧。厉王妃深明大义,心系社稷,乃尔等楷模。日后这等狭隘之言,休要再提。”
皇后也在一旁打圆场,笑着对温瑾道:“早就听闻王妃才情过人,不仅精通医术商事,于诗词一道想必也颇有造诣。今日赏花,不如请王妃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看似抬举,实则又是另一重考验。若做不出或做得不好,方才树立的形象便会大打折扣。
众人都看向温瑾,等着看她笑话。谁不知这位王妃出身临月小国,据说以前还是个受气包,能有什么才情?
温瑾心中冷笑,背诗?姐中华诗词库怕你们?她正要开口,忽然,园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
一名风尘仆仆、盔甲染血的传令兵被太监引着,踉跄闯入,径直跪倒在御前,声音嘶哑悲怆:“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北狄大军突袭黑风谷,我军…我军中伏!厉王殿下为掩护主力后撤,亲率玄甲军断后,身陷重围,身受重伤,生死…生死不明!”
“什么?!”
“彻儿!”
皇帝猛地站起,太后惊得打翻了茶盏,皇后花容失色。
满园宾客哗然,瞬间乱作一团!
温瑾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瞬间远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厉君彻…重伤?生死不明?
那个如山岳般挺拔冷峻的男人…那个会默默吃光她做的面、会笨拙地递来锦帕、会因为她清减而用“军令”送补品、会在离别时低声说“等我回来”的男人…
怎么会…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晃了晃,指尖冰凉,死死掐住了掌心,才勉强维持住没有失态。但那双总是灵动狡黠或冷静锐利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空茫的恐惧和巨大的痛楚。
“消息…确切?”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千真万确!是凛刀将军拼死杀出重围送出的消息!殿下…殿下为救部下,胸口中箭,坠马落崖…至今…未寻到…”传令兵伏地痛哭。
坠马落崖!未寻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温瑾心上。
她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瑾儿!”太后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握住她冰冷的手,担忧地唤道。
温瑾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不,现在不能乱!绝不能乱!
她抬起眼,看向皇帝,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陛下!当务之急,是全力搜寻王爷下落,增派援军,稳定边关军心!王府亲卫愿即刻奔赴边关,参与搜救!清河庄军粮可随时供应援军!”
她的反应如此快速、冷静且切中要害,让慌乱的皇帝和众臣都为之一定。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复杂:“准!立刻调派京畿大营精锐,火速驰援!生要见人,死要…要见尸!”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沉重。
“臣妾恳请陛下,”温瑾忽然跪下,目光决绝,“允臣妾亲赴边关!”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胡闹!”皇帝立刻驳回,“边关战火纷飞,岂是儿戏!你一个女子,去了又能如何?添乱吗!”
“臣妾精通医术!”温瑾抬头,目光灼灼,毫不退缩,“王爷重伤,寻常军医恐难应对!臣妾或有办法!再者,臣妾掌军需坊,亲赴前线可更准确调配物资,安抚人心!求陛下恩准!”
她磕下头去,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太后看着温瑾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心中触动,竟开口帮腔:“皇帝…彻儿情况不明,瑾儿医术通神,或许…或许真有一线生机。让她去吧,多带些护卫。”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温瑾,又看看太后,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罢了!准你随第二批援军出发!但必须听从军中号令,不得擅自行动!凛剑!”
“属下在!”凛剑如鬼魅般现身。
“率所有王府暗卫,贴身护卫王妃!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宴席不欢而散。温瑾立刻起身,甚至来不及换下宫装,便对凛剑快速下令:“立刻回府准备!轻车简从,多带伤药和急救之物!通知庄上,军粮加速装车,随队出发!”
她快步向外走去,步伐急促却稳定,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厉君彻…
你一定不能有事…
等我…
你一定要等我…
京城的风,似乎都带上了边关的血腥味。而原本繁华的御花园,只留下一地残花和惊惶的议论。
厉王重伤失踪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瞬间传遍京城,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而温瑾决意亲赴边关的举动,更是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争权夺利,不是为了扬名立万。
只是为了,那个她或许还未曾真正明白有多重要,但此刻却深知绝不能失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