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介绍信,她住招待所软磨硬泡后多花了5毛钱。
那人才勉勉强强给她开了一间最便宜的。
一共花了她一块五。
躺到床上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得救了。
终于摆脱了那个深山。
数了数口袋里的钱,还有3块1毛钱,除去明天坐车1块5毛,自己手里边就还剩1块6毛钱。
明天早上还能吃一碗素粉,多的,一分都不敢再用了。
……
睡了一个美美的好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她又去老太太那里吃了一碗素粉,转头却看见付大雨又蹲在不远处看着她。
买了这碗粉,自己手里就只剩1块4毛钱,前路还是个未知。
“奶奶,再来一碗粉吧。”她又掏了两毛钱,拐手叫付大雨过来,“我也没什么钱了,最后请你吃吃一碗粉,吃完就快点回家去吧!”
“我说了,看你上车我就回去。”他突然有点不想回去了。
说着,他也没客气,坐下来,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粉。
主要是的确饿了。
不知怎么的,这老奶奶的粉吃过很多次,昨天和今天似乎做得格外的好吃,让他连碗底最后一滴汤都要喝个干净。
他这个时候还没想到,这碗粉成了他这辈子最想再吃一次却再也吃不到的粉。
……
下午两点,总算等到了去厌城的车。
付大雨看着她上车,看着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街头。
他真的,不想回家了。
从前他勤勤恳恳,机缘巧合,认识了下乡的知青何玉秀。
她也是被一群妇女追着打,他帮了她。
然后她就跟他回了付家,跟哥哥登记了结婚证。
她有要求,分一三五二四六,星期天休息。
上一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他现在不想回那个家了。
她说当兵?他可以吗?
他去当了兵,命运就会变得不一样吗?
……
李金玉给自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车窗外飞快往后退的重重树影,混着车里一些臭脚丫子的味道,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只好偷偷开了窗,却被身后的人破口大骂。“外面都是尘土,把窗开这么大做什么!这么爱吃土,下车去吃个够去!”
她只好又把窗关上,然后靠着椅背闭眼睛睡觉。
一路摇摇晃晃,到厌城,天已经黑了。
兜里只有1块2毛钱,从车站下来,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走。
出了车站,就只能找人问路。“你好,请问城郊的部队怎么走?”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问到一些老居民,才总算知道大概了方向。
最后在城郊的一个巷子里,碰到一个骑三轮车的大爷。
“大爷,我想去四十一师七团,您能载我一趟吗?我实在走不动了。”
“哟,那就太远了啊。”大爷偷摸用这三轮车给自己谋生,偶尔拉一趟人。
“我身上只有4毛钱,你看够不够跑一趟?”
李金玉已经没有后路了,“您要实在觉得不够,到了那边,我找到人,再给您补点儿?”
她也不敢给太多,怕万一被惦记,虽然自己身上那一块多钱也不算多。
本来4毛,老大爷就已经心动了,一听到地方了还补一点,他立刻答应。
“那你上车吧,欸,那么远,来回都要很久,天都黑了。”
一边还要表示自己吃大亏了。
……
到了部队大门,“大爷,我从兜里又找到了1毛钱,都给你,你看够了吗?”李金玉从兜里掏了5张毛票递上去。
大爷数着手里的5毛钱,笑眯眯的,“够了够了。”然后踩车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哨兵面前,“同志我想找七团的霍团长,霍燕山。”
“有联系过吗?”
“没有,我从老家过来的,是他媳妇,没联系上,就直接找过来了。”
“介绍信我看一下。”哨兵看她大着肚子,也没多为难。
“我,我没找大队开介绍信,一路长途跋涉过来的。”李金玉满脸为难。
哨兵一听,就有些为难了,“没介绍信不行!”
“同志,能不能通融通融,你看我这大着肚子,又这个点了。帮我打个电话,让他出来见我就好。”李金玉说着,眼角就开始冒水光。
哨兵看她大腹便便,天又已经黑了,只能无奈地说道,“我只能让值班室打个电话问问看。”
“谢谢,谢谢你同志。”李金玉十分感激。
哨兵进了值班室,很快就出来,站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李金玉只能站在大门外等。
等了20分钟,一辆吉普车急匆匆开过来。
有个人下了车,上下打量李金玉。
“同志,你说你来找谁?”
“我找霍燕山,我是他媳妇,他说要回来了的,可现在孩子都快生了。”
李金玉说着,眼睛就开始冒水花,泪汪汪的。
“首长,你让他出来说话,他要是说不要我和孩子,我马上就走人。”说完,还抬起满是破洞的袖子,擦起眼泪。
“妹子,你真是他媳妇?”那人有点不信。
“我不是他媳妇,我能知道他名字?他家在渌城没错吧?”
“他右边颈肩上,还有个痣没错吧?”
“大家都叫他霍头,有没有这回事?”
“他今年刚27岁,出任务屡获奇功,去年刚上的团长。”
“20岁军校毕业……首长,您看看需要问什么才能确认,您只管问我。”
那人一听李金玉说起霍燕山,如数家珍,十分诧异,又十分疑惑,“可是你连介绍信都没有。”
“你哪里人?我们从来没听过霍团长他有对象,他也还没结婚,哪里来的媳妇?”
“他去年出任务的时候,我俩认识的。那时候他受了伤,是我救的他。”
“他说我长得漂亮,然后就谈了几天。他说会来娶我的,可是我一等就是8个月。”
说到这里,李金玉的泪眼再也止不住了,汩汩掠过脸颊往下掉。
“家里看我这情况不明不白的,要打死我,所以我连介绍信都开不到就找过来了,你跟他说一声,让他出来见见我吧。”
那人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一身衣服也十分破烂,有些迟疑。
最后想了想,说道,“霍团长已经回渌城了,半年前回去的。”
说完,他沉默了,团里送的衣帽回去,人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