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牙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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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死成。
据说是恰好掉在了十五楼的天棚上，缓冲了下落趋势，侥幸未死。
但我总在夜里惊号而醒，贴着墙壁，疑心自己又听到了父亲死前的喘息。
在车架和座椅的缝隙里他被挤压折叠，睁着眼，满嘴的血沫。
我被这幻觉般的一幕吓得几乎发疯，只是奔过去拉开门，触目只有窗外飘扬的大雨。
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就会有人把我拉回来，攥着我冰冷冷的手心回到病房。
有时候是我妈，她比记忆里苍老了很多，眼眶红红，头上包着雨似的白纱布。
有时候是护士们，七手八脚簇拥着我。
她们会说你老婆好爱你，不吃不喝在这里守了半个月了。
每次你犯病她都牢牢拉住你，可你就像看不见她一样。
我结婚了，还有老婆？
我迷惑不解，透过护士们身影，从缝隙里望见一张陌生憔悴的脸。
她们说她是世界顶级芭蕾舞首席，天才中的天才。
说我们青梅竹马二十年，扛着外界压力，坚定站在我身边，矢志不渝。
说她在我跳楼后也跟着跳下去要殉情，被她的徒弟及时拉住。
她们说她爱我。
爱，爱，爱。
我在医院的花坛里踮脚走，踩着斑驳的树荫，她的目光如影如随。
爱，爱，爱。
她总在深夜我妈离开后溜进来，念童话，念诗集哄我睡觉，声音比雨要轻一点。
爱，爱，爱。
她和一个脖颈如白天鹅般细嫩的男孩子拉扯，他脸上的泪如钻石簌簌，而她望向我的目光满是惶然。
我从未相信过爱。
她追过来拉着我，气喘吁吁，今天是个雨霁日，一切都亮堂堂的，她眼底的痛苦和鬓角的汗水都在闪闪发光。
“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周念南不再是我徒弟，我也不会和他接触了。”
“评分表我都撕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芭蕾舞首席的职位我也辞了，以后想去哪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是我错了……别离开我。”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她用哀伤的眼望着我，几乎是在卑微地乞求了。
我住院这几月她整日守在外面走廊，落魄好似流浪汉。谁来也认不出是享誉全球的芭蕾舞首席。
“离婚。”
我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她攥着我的手像被针扎似的一瞬间蜷缩。
我想恨她，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眉她的眼，我们共同度过的璀璨的二十年。我活在那心神摇曳的一刹那，那寂寞的，拥有爱的每个瞬间。
她没同意，我也没再提。
只是在当夜，在她合上诗集，准备给我晚安吻时，我主动开口。
“你爱我吗？”
像是难以置信，她愣了十多秒才欣喜若狂地半跪下握着我的手，哆嗦着说出那个爱字。
“撒谎成性，扣九十分。”
我平静道。
她的脸霎时失了血色，呆呆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