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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散兵的居所冷得像一座坟墓。没有壁炉之家的虚伪暖意,也没有博士实验室那种充斥着化学反应的诡异“生机”。

这里只有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冰冷坚硬的金属装饰,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寂寥。

索恩蜷缩在客厅最偏僻的角落,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寒意透过单薄破烂的实验袍直刺骨髓。他紧紧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身体却因为脱力、旧伤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磕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散兵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是慵懒地靠在远处的宽大座椅上,闭目养神,或者只是单纯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市女笠遮住了他的表情,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时间一点点流逝,索恩的体力在迅速流失。干渴和饥饿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早已虚弱不堪的身体。喉咙干得发痛,胃部传来一阵阵痉挛性的抽痛。与这些生理上的痛苦相比,散兵之前的那些话带来的绝望和恐惧,反而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而显得有些模糊了。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小心翼翼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试探地开口:“……大人……?”

没有回应。散兵连指尖都没有动一下。

索恩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只有摩擦的痛感。他鼓起更大的勇气,声音嘶哑颤抖:“……求您……一点水……或者……一点吃的……”

这次,散兵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市女笠下的紫色眼眸睁开,冰冷的目光落在索恩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吵。”只有一个字,却像冰鞭抽打在索恩身上。

索恩吓得立刻噤声,把自己更深地缩进角落,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难道刚逃离博士的实验台,就要活活饿死渴死在这里吗?那克雷薇怎么办?

就在他意识开始因虚弱而模糊时,散兵却忽然动了。他并非出于怜悯,而是似乎刚刚结束了一段沉思,或者只是单纯被索恩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引起了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好奇心。

他起身,走到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类似冷藏装置的地方,从里面随意拿了一瓶水和一小块看起来硬邦邦的、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干粮。他甚至没有用杯子,也没有加热食物,就这么拿着,走到索恩面前。

然后,他手腕一倾。

冰冷的清水劈头盖脸地浇在索恩头上、脸上,更多的是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有少许流进了他干裂的嘴唇。那块硬邦邦的干粮则被随意地丢在他面前的脚下,像喂食一条流浪狗。

“吃吧。”散兵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居高临下的漠然,“别死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方。”

说完,他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索恩愣住了。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滑落,带来一阵寒颤。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但很快就被更强烈的生理需求压倒。

他几乎是匍匐着,像动物一样,急切地舔舐着地上残留的水渍,甚至顾不得混杂其中的灰尘。然后,他抓起那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用尽力气啃咬起来。食物粗糙刮擦着喉咙,但他狼吞虎咽,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他吃得太过急切,引发了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食物差点又呕出来。他痛苦地蜷缩着,捂着嘴,肩膀剧烈耸动。

远处的散兵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瘦弱的身体因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如此狼狈不堪。看着那粉色头发被水淋湿,黏在苍白的额头上,更显得脆弱可怜。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除了对食物的渴望,还有无法掩饰的、摇尾乞怜般的卑微。

忽然,散兵皱起了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适和厌恶感,毫无预兆地在他心中升起。

这副模样……这副为了生存而毫无尊严、卑微乞讨的模样……

像一面扭曲的镜子,猛地照出了某个他极力想要遗忘、想要碾碎的过去倒影。

那个在踏鞴砂的炉火旁,也曾如此弱小、如此无助、如此轻易就被背叛和抛弃的……他自己。

那个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看着“家人”死去,最终连自身存在都被否定的……失败品。

“啧。”散兵发出一声极其不耐烦的咂嘴声,猛地转开了视线,不再去看角落里的索恩。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却挥之不去。

他厌恶索恩的柔弱,厌恶他那副离了施舍就活不下去的可怜相。但更深处,他厌恶的是这种柔弱和可怜,所触动的、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曾经同样弱小的过去。

这种厌恶,让他对索恩的存在更加不耐。

“吃完就滚到隔壁杂物间去。”散兵的声音比至冬的寒风更冷,“别让我再看到你。”

索恩刚刚因为得到一点食物和水而稍微回暖的身体,瞬间又冰冷下去。他默默地、艰难地将最后一点干粮塞进嘴里,然后扶着墙壁,踉跄地站起来,低着头,像一抹幽灵般,顺从地走向散兵指示的那个方向。

杂物间更加狭小冰冷,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物,空气里有一股霉味。但这里至少有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索恩蜷缩在角落一堆废弃的软布上,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身体依旧冰冷,胃里因为粗糙的食物而有些不舒服。但最让他感到刺痛的,是散兵那毫不掩饰的厌恶。

刚刚燃起的、以为找到“救赎”的微弱火花,再次被无情踩灭。散兵和博士、和富人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他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践踏着他的尊严和希望。

不,或许散兵更恶劣。因为他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种让索恩看不懂的、类似于……痛苦和共鸣的东西,但下一秒,就会变成更深的嘲讽和厌恶。

为什么?

索恩不明白。但他没有时间去细细思考这份疑惑。

活下去。找到机会回去救克雷薇。

这个执念是支撑他的一切。无论遭受怎样的屈辱,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还能呼吸,他就必须坚持下去。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散兵的居所很安静,他能隐约听到外面偶尔极轻微的脚步声,或者物品被移动的细微声响。

他开始在脑中艰难地规划。散兵这里绝非久留之地,博士迟早会找来。他必须在这之前,想办法获得更多信息,或者找到离开至冬宫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杂物间那些蒙尘的箱子上。里面会有什么?废弃的地图?旧的通行指令?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至关重要。

然而,就在他试图悄悄挪动身体,查看最近一个箱子时,外面客厅突然传来散兵冰冷的声音,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

“安分点。那里的东西,乱动一下,我就剁了你的手。”

索恩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他果然……没有任何机会吗?

无尽的疲惫和绝望再次袭来,将他吞没。在这座新的、更加孤高的冰牢里,他还能坚持多久?

杂物间成了索恩暂时的、屈辱的巢穴。寒冷和饥饿依旧如影随形,但相比于博士实验室里无休止的主动施加的剧痛,这里物理上的痛苦反而显得“温和”了许多。

至少,他可以蜷缩起来,获得断断续续的、被噩梦惊扰的睡眠,而不用时刻担心下一秒就会被绑上实验台。

散兵说到做到,再没有来看过他一眼,仿佛彻底遗忘了他这个顺手捡回来的垃圾。

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会有一瓶冰冷的清水和一块硬得能硌牙的干粮被毫无征兆地从门缝塞进来,如同投喂一只被厌弃的、看不见的宠物。

索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些微薄的补给,用最节省的方式维持着自己濒临崩溃的身体机能。

他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连呼吸都尽可能放轻。散兵那日的厌恶和警告如同冰锥悬在头顶,提醒着他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么卑微和危险。

他大部分时间都蜷在那一小堆废弃软布上,保存体力,同时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一切细微的声响。

他听到过散兵离开和回来的脚步声,听到过极偶尔的、与其他人的简短对话,听到过一些器物被移动的轻微碰撞。这些声音构成了他对这座冰牢仅有的、模糊的认知。

他尝试过探查杂物间,但动作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些蒙尘的箱子大多沉重且被某种力量禁锢着,他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唯一能接触到的,只有一些散落的、毫无价值的废弃零件和碎布。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逃离这里,去寻找克雷薇,这个目标在现实的铜墙铁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遥不可及。

但执念早已深入骨髓。他没有放弃思考。

散兵和博士的不和是确凿的,这是唯一的突破口。虽然散兵厌恶他,但既然留着他能给博士添堵,或许……这就是他唯一的价值和护身符?只要博士还没找上门,只要散兵还觉得留着他有点“趣味”,他就还有喘息的时间。

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恢复一点体力,哪怕只是一点点。

日子在这种提心吊胆、饥寒交迫的状态下缓慢流逝。

索恩的精神始终紧绷如弦,任何一点意外的声响都会让他惊悸不已。他感觉自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等待着捕食者决定最终命运的瞬间。

而这瞬间,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一天,外面客厅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散兵平日里那种慵懒而规律的声响,而是一种更加……正式、甚至带着一丝隐隐对峙意味的对话。声音隔着门板模糊不清,但索恩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多托雷大人希望……”

“……移交……”

“……女皇陛下的研究……”

博士!

索恩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旧日的痛苦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来了!他终于找来了!

外面,散兵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副厌世慵懒的调子,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硬:

“哦?那个疯子终于想起他丢掉的垃圾了?可惜,现在是我的了。”

对方似乎又在劝说,语气带着一丝焦急和威胁。

“呵……用女皇陛下来压我?”散兵冷笑一声,“回去告诉多托雷,想要人,让他自己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从我这里把‘我的东西’要走。”

对话似乎陷入了僵持。索恩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他能想象出博士派来的人那难看的神色,也能感受到散兵那毫不退让的、近乎挑衅的态度。

这一刻,散兵的存在,竟然成了他唯一能隔绝博士那恐怖阴影的、脆弱不堪的屏障。

短暂的沉默后,来人的脚步声似乎不甘地远去了。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

但这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和压抑。

索恩蜷缩在杂物间的黑暗中,一动不敢动,连牙齿打颤都拼命抑制着。他知道,暂时的退让绝不意味着结束。博士亲自前来,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散兵冰冷的声音,这一次是直接对着杂物间说的:

“看来你的旧主人迫不及待想把你回收回去了。”

索恩吓得浑身一哆嗦。

“真是麻烦。”散兵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和厌恶,“因为你这废物,平白惹来一身腥。”

脚步声靠近,杂物间的门被猛地拉开。

散兵站在门口,逆着光,市女笠下的阴影让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眸,冰冷地俯视着缩在角落里、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索恩。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浓浓的烦躁和一种……被牵连的不悦。

“既然他这么想要……”散兵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或许直接把你拆碎了给他送回去,更能表达我的‘问候’?”

索恩的血液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他拼命摇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不要!不要送他回去!更不能被拆碎!他想活着!

看着他那副吓得魂飞魄散、只会流泪哀求的模样,散兵眼中的厌恶更深了。他似乎极其看不起这种软弱。

但最终,他只是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罢了,杀你都嫌脏手。”他转过身,语气淡漠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收拾一下。看来得带你换个‘更安全’的地方了。总不能真让那个疯子随便闯进来要人。”

换地方?

索恩愣住了,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是离开至冬宫?还是只是换到散兵的另一处据点?

但无论如何,移动意味着变化,而变化……或许意味着机会?

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敢期待的希望,再次从他绝望的心底艰难地探出头来。

然而,当他抬起头,对上散兵那双冰冷莫测、毫无暖意的紫色眼眸时,那丝刚刚冒头的希望,又被更深的寒意所覆盖。

前路依旧一片黑暗。只是这黑暗,换了一个引路人。而这个引路人,比博士更加难以预测,更加喜怒无常。

他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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