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在医院陪了周晓晓一夜后，沈怀舟才想起说要回家陪我的事情。
他揉了揉酸涩的眉眼，忽然觉得心口莫名的刺痛。
一旁的秘书看着堆积如山的投诉信为难道：
“江总，我们真的还要用周小姐做代言人吗？”
“周小姐的黑料太多了。自从她做了公司的代言人，公司的股价直线下降，
股东们已经有意见了！”
“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沈怀舟想也没想，直接回绝了他：
“不用考虑，我公司的代言人，只能是晓晓，这是我欠她的。”
“当初她眼盲，我没能及时给她找到移植的眼角膜，是我对不起她，如今……”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是我的身影。
周晓晓不过只是眼盲了一年。
而我眼盲了整整七年，又该多么痛苦。
沈怀舟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他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我都没有接。
刚要走出医院回家去看看我时。
快递员突然赶来，急匆匆把文件袋递给了沈怀舟。
“沈总，您的快递加急！”
沈怀舟怔了一瞬：
“谁寄来的？”
快递员看了看寄件人的署名：
“寄件人，叫，隋雨宁……”
听到我的名字，沈怀舟慌乱地撕开了文件袋。
里面是一份调查资料……
内容全部都是关于我母亲死亡的真相，还有那场车祸。
他有些慌了，想给我打电话，像以前一样哄我，骗我。
但是还没等电话接通，更多的信息传入他的手机。
他制造那期车祸，害死我母亲的事情，被传播到了网上！已经冲上了热搜榜第一！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手机。
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隋雨宁……”
他疯了般坐进车里，连闯几个红灯，朝家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他都在愤恨地想。
我要毁了他，我要把他彻底击垮。
因为他收到的信息内容，全部是媒体曝光他丑事。
“隋雨宁，你给我滚出来。”
他踹开家门，一边怒吼着，一边寻找着我的身影。
这才发现，家里属于我的东西。
已经完全不见了。
“隋雨宁，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
“你一个瞎子，看你还能躲到拿去。”
他疯狂地给我打着电话。
只可惜，电话里也只会传出我手机关机的提示音。
又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我。
“沈总，现在当务之急，是不是要先处理你在网上的流言。”
助理有些犹豫地询问沈怀舟。
现在多家媒体已经涌进公司总部。
势必让沈怀舟给个说法。
可沈怀舟自己，却要费人力和时间去寻找他的夫人。
甚至，若真按照网上曝光的资料来看。
沈怀舟很有可能会坐牢。
想要找我算账的火气，稍微消失一些。
他深呼吸两口，道：
“告诉公司的法务部和公关部，不管用什么方法。”
“一定要把网上的流言摆平。”
刚刚完全被怒火吞噬，让他没办法冷静思考。
现在想来，我能在网上曝光他的事。
他所做的一切，我肯定已经全都知道了。
回想这几年我有可能会去那里。
他这才又仓皇出门。
才刚走到门口，周晓晓竟找来了。
其实在沈怀舟心神不宁地走出医院后，
她就一直跟在身后。
她也看到网上掀起的轩然大波。
害怕这件事最终会牵扯到她。
所以一路跟着沈怀舟而来。
“怀舟，隋雨宁是不是疯了，她为什么要污蔑你？”
“她难道不知道，在网上胡说八道，会毁了你吗？”
她装作无辜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可也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当初促使沈怀舟迫害我和母亲，就是她一手促成。
沈怀舟才消了些火气。
他现在，只想找到我，询问清楚。
可周晓晓的话，却是像往他即将熄灭的怒火上，
再浇上满满一桶油。
他慢慢攥紧拳头。
满脑子都在想，周晓晓最后的那句话。
隋雨宁要毁了他。
隋雨宁在网上胡说八道，只是为了毁了他。
见沈怀舟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她掩饰掉眼中的得意，又带着哭腔说道：
“怀舟，是不是因为你对我好，雨宁吃醋了。”
“可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她也未免太小心眼了。”
“更不能因为吃醋，就想着把你毁了。”
周晓晓的每句话，仿佛都在提醒着他。
是因为我知道他和周晓晓的事。
我是在报复他。
他愤怒的冲出门，不管周晓晓如何呼喊。
他都要找到我。
找我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6
沈怀舟几乎找遍所有我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甚至找到了我妈妈的墓地。
还拍下照片，试图给我发信息威胁我。
【隋雨宁，如果你一个小时之内不出现在我面前。】
【我会亲手毁了你妈墓地。】
林林总总，这一个小时，他给我发了无数条信息。
可也全都石沉大海。
得不到我的回应。
而我此时，已经站在冰冻实验室前。
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隋小姐，我必须在和你确认。”
“你还这么年轻，完全可以找到适配的眼角膜。”
“可一旦冰冻实验失败，那就意味着你会付出生命。”
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的确需要试验品，来突破实验最后一道难题。
但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做出违反底线的事。
一般选择实验的人，都是罹患不治之症的将死之人。
他们希望通过低温保存，让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
等待出现更先进的技术，
在复活后，延长自己的生命。
可因为一双眼睛，就要做冰冻实验。
教授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摇摇头，明明很想流泪。
可眼泪似乎已经流干，再表现不出任何情绪。
“教授，没有眼睛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不管实验能不能成功。”
“你都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吧。”
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无辜的妈妈，明明可以幸福快乐地安享晚年。
只因为沈南舟，那个我曾经爱了七年的男人。
为了能让他的白月光开心。
就被夺去宝贵的生命。
而我，也不过是周晓晓的器官贡献者。
这一切噩梦的根源，都只是因为，我认识沈怀舟。
多么可笑。
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他非但不顾念我们相识多年的情谊，
反而亲手将我和妈妈推向深渊。
他是掌控一切邪恶的魔鬼。
以路西法的样子，露出和平无害的笑容。
却在垂眸的瞬间，满眼皆是算计。
这个世界让我留恋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独自留下，也只是徒添悲伤罢了。
签下最后一份确认责任书。
我走进冰冻实验室。
那个生命和感情，卑微得不如一只蚂蚁的隋雨宁，已经死了。
那个爱上杀死母亲的凶手，愚蠢的隋雨宁，已经死了。
沈怀舟，现在，你满意了吗？
同一时间，正在路上漫无目的的开车，
想要找到我的沈怀舟，胸口猛地抽搐一下。
他连忙急刹车停在路边，
手死死地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一定是被隋雨宁气的。”
“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七年如一日补偿他，非但不懂得感恩，还想害死我。”
他现在后悔极了。
他就不该对我这么好。
只是把我母亲的器官还给周晓晓的母亲。
只是把我的眼角膜，换给了周晓晓。
而已。
是啊，他好像忘了。
为了周晓晓，他不但害得我瞎了七年。
还要了我母亲的命。
他是被突如其来的愤怒，蒙蔽了双眼，丢掉了心智。
摊开颤抖不止的双手。
他看着看着。
仿佛从他的双手上，看到我无辜母亲的鲜血。
以及我早已流干的眼泪。
7
点上一支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怀舟试图用深呼吸，放缓紧张的情绪。
电话铃声响起，他看到周晓晓的名字。
心里莫名一阵烦躁。
“怀舟，网上的热搜你看到没有。”
“我已经被网友和媒体人肉了，现在全是骂我的人。”
“现在顾霆，已经要和我离婚了。”
见电话另一头的沈怀舟没有回答。
她立刻柔声语气，撒娇道：
“我是你们公司的代言人。”
“被人骂也只会影响你公司的名声。”
“我也是为了你好，不想隋雨宁，用舆论毁掉你。”
提起我的名字，沈怀舟的心，仿佛被深深扎进一根刺。
他好像一直把怨气撒错了人。
我有什么错，我也只是为母亲和自己讨一份公道。
可周晓晓呢。
那么明显的挑拨，分明是想让他，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真正错的人，是他和周晓晓。
而我，只是他无知愚蠢的最终受害者。
后知后觉的看清。
偏偏过去周晓晓的挑拨，对他完全受用。
盲目的爱情让人看不清是非。
更何况，也只是他单方面的付出。
周晓晓气急败坏的给他打来电话。
只不过是因为她被人骂，她的老公顾霆，要和她离婚。
“怀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赶紧帮我解决一下，让你公司的法务部，给隋雨宁发一封律师信。”
“就说是她恶意造谣诽谤，你要起诉她。”
都这个时候了。
她还想着颠倒黑白。
沈怀舟讽刺的笑出来。
这么多年，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把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证据都贴出来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发律师信？”
他反问，他想笑。
笑他自己有多愚蠢。
“证据也只贴出和你有关。”
“你可以在网上道歉，就说这一切都是你和隋雨宁你情我愿。”
“你们毕竟是夫妻。”
原来周晓晓也知道，我和沈怀舟是夫妻。
可沈怀舟自己怕不是已经忘了。
他真正的妻子是一个叫隋雨宁的人。
可他这七年又做了什么。
在外打着爱我的名义，一心一意爱着别的女人。
“我不会再伤害隋雨宁了。”
“等我找到她，你就把她的眼角膜还给她吧。”
“你已经用她的眼睛，看了七年这个世界，也够了。”
这是身怀中能想到，唯一一个可以补偿我的方法。
至于我母亲的那一份。
他真的会像对外宣称的那样。
用他往后余生的爱，不只是做做样子。
而是真心实意的，我把当成他真正的妻子。
来弥补，来宠爱。
至于周晓晓，他以后绝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一个不爱他，只想利用他的女人。
不配得到他的爱。
更不配得到他妻子的眼睛。
8
沈怀舟似是找到目标。
他再次启动车子，愈发疯狂地想要找到我。
走过每一个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
他也总能回忆起，和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以及我们小时候。
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
为了和我考到同一所高中。
他明明可以考更好的学校，却还是和我填报在一起。
我们都以为，以后我们会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结婚，生子。
可在大学时，他认识了周晓晓，
我也认识了顾霆。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
沈怀舟找了我整整三天。
这三天来，他一直呆在车里。
困了就在车里睡一会，醒来就会开着车寻找。
他希望能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街角，找到我的踪迹。
只这三天，全是徒劳。
他筋疲力尽回到家。
坐在沙发上低垂眼眸，这才看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摆放着一份我已经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这才知道，我是真的想彻底离开他。
在他和我结婚的七年里，
他从未想过，我会从他身边离开。
“沈总，请节哀，夫人的后事，您看要去办？”
还未从离婚协议书的震惊中回过神。
助理的电话，险些让他没反应过来。
“节哀？后事？你什么意思？”
助理有一刻迟疑。
还是开口道：“您没看今天的新闻吗？”
“夫人去世了，并且将遗体捐献给实验室。”
如遭雷击的消息。
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他连忙翻找新闻。
醒目的标题，刺激了他的眼睛。
【经证实，饱受争议的沈怀舟妻子，已于三天前自杀。】
【据悉，沈怀舟妻子自愿将遗体捐献实验室。】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
他最为亏欠，想要用终生来弥补的妻子。
不止要和他断绝一切联系。
甚至不给他弥补的机会。
“隋雨宁，你好狠的心啊……”
“你是不是知道我后悔了，采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雨宁，你不是爱我吗？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他疯了一般跑出家门。
他要去那狗屁实验室，把我的遗体抢回来。
他大喊着，打闹着。
任凭自己把实验室的大门咋个稀烂。
可他依然无法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妻子。
颓废地坐在路边，他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走到他面前。
“沈先生，隋雨宁小姐在去世事前，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教授站在沈怀舟的面前。
看着已经完全崩溃的男人，目光中没有一丝同情。
他知道我和沈怀舟的所有事。
也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配让我付出生命。
可这最后算是遗愿的话，又不得不和沈怀舟说。
“沈先生，隋雨宁小姐让我务必转告你。”
“一定要签下那份离婚协议。”
“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不想和杀死她母亲的凶手，再有任何瓜葛。”
杀死母亲的凶手。
的确是他啊。
换一个角度去想，如果他的母亲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
他又会不会原谅那个人。
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他跪在教授的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你能不能雨宁还给我……”
“他是我的妻子，就是死，我也要和她葬在一起。”
教授并没有动容，他只冷冷地向后退一步。
“沈先生，我刚刚的话你没有听清吗？”
“隋小姐就是死，都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
“更何况要和你葬在一起，你还是赶紧回去，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说完，教授头也不回的离开。
任凭沈怀舟如何哀求，也没有回头。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家。
只是抱着离婚协议书，整整坐了一夜。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
他终于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雨宁，你活着的时候，是我对不起你。”
“现在你已经离开我了，你最后的愿望，我会帮你完成。”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人推开。
恍惚之间，他以为是他最向见到的人回来了。
9
才扬起的嘴角，在看到进来的人，又瞬间落下。
周晓晓也是满身狼狈。
她被网友人肉后，连家都不敢回。
顾霆正式和她离婚。
她净身出户，已经无处可去。
“怀舟，我现在只有你了。”
“正好隋雨宁死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周晓晓已经失去所有。
她也只能攀附着沈怀舟。
即便在她眼里，沈怀舟一直都是只会摇尾乞怜的舔狗。
隋雨宁死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
可她没有一点悔悟，甚至觉得死了更好，正和她的心意。
沈怀舟抬起头，用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周晓晓，你还有没有人性，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对你这种人言听计从。”
“要不是你，我的雨宁也不会死。”
“你把抢走她的东西，都给我还回来。”
话未说完，沈怀舟已经朝她扑过去。
房子里立刻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同一时间，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冲进屋子。
几乎是瞬间，就把已经发狂的身怀中按在地上。
血腥味充斥在四周。
房间的上空，也一直盘旋着周晓晓的尖叫，
以及沈怀舟丧失理智的狂笑。
而他的手里，还捏着两颗刚挖下来的眼珠。
坐在审讯室里，沈怀舟对周晓晓的故意伤害，供认不讳。
不止如此。
他把自己听信挑唆，策划杀死我的母亲，以及非法移植人体器官的罪名，
全部认下来。
他这么做，也只是想赎罪。
他无法用余生弥补对我的过错。
却要用余生在接受法律制裁时，不停地忏悔。
而周晓晓，即便被挖去双眼，也在治疗之后被警方起诉。
罪名是教唆他人谋杀，以及非法移植人体器官。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悲惨结局，郁郁而终。
沈怀舟在冰冷的监牢中，度过了漫长的人生。
他一直都在忏悔，在赎罪，不为消除罪恶。
只为惩罚自己。
不知过了多少年，他发现自己新长出的头发，已经白发苍苍。
这时，监牢的门被打开。
一名狱警走进来：“沈怀舟，有人来看你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来看过自己。
那些曾经还在乎他的人，早已离开，他根本想不到还有谁能来看他。
拴在脚上的铁链，在他每走一步，都发来刺耳的声音。
监狱见面室内。
我身着艳丽的一群坐在椅子上。
在看到被押送过来的沈怀舟时，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四目相对，他一眼认出这几十年，心里一直想念的那个人。
可此时的我那么年轻，美丽。
完全没有改变的容貌，让他恍惚间，回到曾经的那些日子。
“沈怀舟，你还认识我吗？”
“我来看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死。”
“顺便看看，你在监牢孤独终老的样子，有多凄惨。”
和我得意的笑声形成巨大反差。
他从震惊到疯狂，再到释然。
最后在吐了一大口鲜血后，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我面前。
不久后，监狱中传来沈怀舟去世的消息。
而我在从冰冻实验中复活后，
重新开启灿烂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