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郑今禾想起高中时那张冷傲不驯、倾倒众生的脸，和眼前的闻岱严丝合缝地重叠。
其实，闻岱贯彻始终的毒舌、倨傲、人情味稀薄，他有资本特立独行，任何人退场都会有前仆后继的慕强者填补空缺。
是郑今禾不谙世事，描金砌玉般用最大的善意曲解了闻岱骨子里的傲慢。
她记不清表白失败是高三的哪一天，印象中那年多雨，全国面积洪涝成灾，闻岱冷漠无情地告知她：“就算选花瓶，也绝不会选一头倔驴回去拉磨。”
郑今禾边唱歌边喝酒，哭得涕泗横流：“我不是伤心流眼泪，是酒太苦，比我命还苦……”
宋思汐中气十足骂了半个小时，只有一句她记忆犹新：“闻岱他妈怀孕的时候保胎药肯定扎龟儿子咬肌上了，不然你这么可爱又惹人怜的女生，他怎么舍得伤害你！”
闻言，郑今禾哭得更凶，宋思汐大大咧咧地安慰：“不行你看看别人，应煦山也不比老岱差，每天卡宴接送，穿的都是限量AJ，最重要一点他喜欢你。”
郑今禾吸吸鼻子：“他没有铮铮好看。”
……思及此，她低声笑了下。
“笑什么？”闻岱替她斟满酒。
郑今禾含糊其辞：“你钱够不够？要不先结账吧，我怕你跑了。”
闻岱不置可否，从西服内置口袋里掏出卡夹，扔在桌子中间：“建设银行储蓄卡，密码817817。”
郑今禾没正经，笑嘻嘻地说：“承蒙闻先生信得过，一会儿我用这卡在店里办个黑金会员。”
闻岱觉着她神经断条，嘲笑着抬杯：“上海不回了？还是准备退圈了？”
郑今禾仰头饮尽：“随缘，本来做我们这一行就没有花红百日，剧组骂编剧、骂演员，换到荧幕前，还是骂编剧、骂演员，说不准哪天揪着某个话题人设塌房，到时候想不回来都要被圈内扫地出门。”
闻岱淡淡的：“当初不是撞倒南墙都要去演戏。”
这话，她不觉着讽刺：“嗨——年轻的时候我想当然的事情多着呢，谁还没有个年少无知的时候。”
就好像她钻牛角尖地认定闻岱喜欢她。
谁还没做过几件想当然的事。
闻言，闻岱的手滞空半刻，低垂的眼睑遮住所有情绪：“司衍波找你麻烦了吗？”
郑今禾依旧嬉皮笑脸：“大少爷也不能盯着我一只羊拔毛，估计回上海了吧。”
演的再好，也骗不过闻岱的眼睛。
他直接拿起郑今禾的手机：“密码。”
“你没事吧，看别人手机属于侵犯隐私。”她紧张地往回抢。
闻岱脸色更差：“要不我给司衍波打电话？正好拘留所的档案处有备份。”
郑今禾了解他的脾气：“真没事，不然我能相安无事在这里和你喝酒吗？”
两个人各执手机的一端，闻岱睇着她仰起下巴，更加执拗。
郑今禾泄了气：“你要看什么我给你找。”
“密码。”
“011500”
像一阵突袭的冷空气，闻岱的鼻腔里灌满酸涩，那是他的生日。
郑今禾先松手，依然是不值钱的笑：“别介意哈，我就是记性不好，咱都这个年纪一串数字毫无意义。”
真洒脱啊。
仿佛和他沾边的事都不值一提，连闻岱都佩服起来，她看起来比自己还拎得清。
明明读书的时候也没有多喜欢她，闻岱却觉着心绞痛着难受到极点。
好像这份喜欢他不叫停，郑今禾作为当事人也没权利终止。
一想到这里，女孩子笑意吟吟的样子煌煌刺目。
闻岱只能垂下头翻阅手机，他并不会窥伺别人的隐私，闻岱这样傲娇的人，不屑于做阴暗爬行的偷窥者。
“这是你的经纪人？”他指着袁飒的名片。
郑今禾点点头，大咧咧靠着：“你联系她没用，经纪人也要为公司的利益考虑，她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我很多。”
闻岱不理她，阴沉着脸从黑名单里找到自己：“解释一下。”
郑今禾心虚地摸摸鼻子，灵机一动：“老岱，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女朋友结婚？不是已经见家长了吗？”
“哼——”他就不该心软，闻岱将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并且添加好友。
他答非所问：“怎么，你要去当伴娘吗？”
“这么美的差事轮也不该是我，”呛得郑今禾连喝三盅闷酒。
她只觉着，闻岱关于结婚的提议是一时脑热，清醒过来何必较真。
成年人，没必要揪着细枝末节耿耿于怀，太累。
好在，闻岱也装作若无其事，那天闹得面红耳赤彼此都没再提起。
酒过三巡，郑今禾本来胃里空空，真有些醉意，双颊染成绯红，闻岱不知何时解开衬衫几颗扣子，松弛的前襟顺延到腰线，怎么能说他没变化，领口里一小片冷白的皮肤。
闻岱更有男人味了。
郑今禾笑自己色心不死：“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
“我的一个闺蜜是编剧，最近官司缠身，被竞方的剧组起诉抄袭。”
“我不是律师，”闻岱提醒她。
果然，和宋思汐传闻里的他如假包换。
郑今禾真不是忸怩、矫情的人，既然微信都加了，还差这点面子：“你给点建设性意见也行。”
闻岱掀起眼皮：“别人的事瞎操心？跟我结婚，明天给你办。”
原来他没忘。
换作清醒的时候，郑今禾总能吊儿郎当地糊弄过去，冰镇后的清酒绵柔好入口，后劲上来排山倒海。
她忽然红了眼眶：“闻岱，你是不是觉着我特别好欺负？”
“你好欺负吗？”闻岱诘问，然后没情绪的说，“都到年纪了，我懒得谈恋爱，找个陌生人磨合不如咱们都了解彼此的底细。”
呵——这是人话吗。
他彻底激怒郑今禾，她逼视着闻岱，不依不饶地翻旧账：“你不仅是耍流氓，你是强盗！”
闻岱皱着眉：“能不能冷静说话。”
不能！酒精激起郑今禾太多尘封的情绪。
“你喜欢过我吗？”她甚至萧索地笑了下，看见闻岱挑眉，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毕竟他嘴里的答案都令人作呕。
“你可能不记得了，高三我过生日那天，阚叔开车载咱们去滑冰，我是真的很开心，为了能和你单独出去过生日一路哼着歌，你当时是怎么说的？”郑今禾含着泪，“你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唱歌很难听。”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唱歌难听的人不能在人前露怯，直到有一次袁飒带着我和家人去度假，飒姐那样雷厉风行的人，唱歌跑调厉害，他老公边开车边说，祖宗诶，咱能不能省点力气，一会儿没体力玩怎么办。”
闻岱默默盯着她，目光黯沉，一言不发。
然后，他看见郑今禾克制的眼泪成线滑落：“飒姐今年37岁，他老公看她的眼神依然宠溺，你有什么？闻岱，我早说过，你不配有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