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那一夜，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林风心里。突破带来的喜悦早已被那股强大的、审视般的灵觉所带来的寒意冲刷得干干净净。
炼体二重的力量在体内奔涌，五感敏锐得能捕捉到夜风里最细微的尘埃碰撞声。但这力量，却像一柄双刃剑，让他欣喜，更让他心惊肉跳。
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更加低调。每天准时去藏书阁报到，干活更加卖力，对墨老越发恭敬，甚至刻意放缓了《万化吞天诀》的运转速度，生怕再引动一丝一毫的异常。
然而，刚刚突破的境界，就像一匹还未被完全驯服的野马，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不属于杂役的“锐气”。
这天夜里，他再次被饥饿和那种对能量的本能渴求唤醒。怀里的“毒丹”只剩最后一枚，他舍不得用。王富贵那边也好几天没动静，估计是没搞到“好货”。
烦躁感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鬼使神差地又溜出了门，像一道影子般在杂役区穿梭。并非想去后山那种危险之地，只是潜意识里渴望离外门更近一点，哪怕只是呼吸一下那边稍微浓郁一点的灵气。
他避开主路，沿着一条堆满废弃建材和烂木料的偏僻小路慢慢走着，暗中运转法诀，如同一个谨慎的偷渡客，小心翼翼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能量。
夜风清凉，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体内力量流转带来的舒畅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
就在他经过一个拐角，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往外门区域的石阶时——
忽然！
体内那原本平稳流转的力量，不知是因为靠近了灵气更活跃的区域，还是因为他一瞬间的心神松懈，竟自行加速运转了刹那！
一股比平时明显强横一丝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泄露出来！虽然极其微弱，一闪即逝，但他周身空气似乎都随之轻轻震颤了一下！
糟了！
林风脸色骤变，心中警铃大作！几乎在气息泄露的同一时间，他就猛地将其彻底敛去，身体瞬间僵在原地，心脏疯狂擂鼓！
完了！
还是没能完全控制住！
他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瞬间变得冰凉。他甚至不敢抬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拼命地将自己伪装成一截枯木，一块石头，祈祷着没有人察觉。
然而，老天爷似乎偏偏要和他作对。
仅仅过了不到三息——
嗖！嗖！
两道破风声极其突兀地从侧后方响起，迅疾而凌厉，明显是冲着他这个方向来的！
林风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甚至能感觉到两道带着审视和威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他！
跑？根本跑不掉！来的绝对是巡夜的内门弟子，甚至可能是长老！炼体二重的速度在对方眼里就是个笑话！
解释？怎么解释？一个杂役，深更半夜不在屋里睡觉，跑到这靠近外门的地方，身上还带着刚突破不久、未能圆融收敛的气息？
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他被当场拿下，仔细拷问！到时候，他身上的秘密根本保不住！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的目光如同绝望的困兽，疯狂扫视四周，寻找任何可能藏身或解释得通的掩护！
废弃的木材……破旧的箩筐……都不行！
等等！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路边——一个半塌的、用来沤肥的土坑！旁边还丢着几担显然是晚上刚清理出来、还没来得及运走的……夜香桶！
那味道，隔着老远就直冲脑门，熏得人眼睛发酸！
就是它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破风声已经到了身后不远！
林风把心一横，牙关紧咬，脸上瞬间挤出一种憋屈、痛苦、内急到无法忍受的表情！
然后，在身后那两人即将看清他背影的刹那——
他猛地一个箭步冲向那土坑，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嘴里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仿佛快要崩溃的低吼：“不行了……憋……憋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如同跳水一般，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那个散发着浓郁“芬芳”的沤肥土坑里！
噗通！
一声闷响。
粘稠、半固态的污物瞬间将他大半个身子淹没，那难以形容的、发酵到极致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口鼻之间，熏得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但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呕吐和窒息的欲望，整个人缩在污秽之中，只露出半个脑袋，还故意用手扒拉了几下周围的污物盖在身上，伪装成一副正在“畅快淋漓”解决人生大事的模样。
几乎就在他跳进去的同时——
两道穿着巡夜弟子服饰的身影，如同苍鹰般轻飘飘地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两人面色冷峻，目光如电，迅速扫视着周围。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土坑里那个“正在如厕”的身影，眉头立刻紧紧皱起，脸上露出极度嫌恶的表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捂住了口鼻。
“妈的！真晦气！”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弟子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恶心，“大半夜的，跑这儿来拉屎？！”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目光则带着一丝审视，在林风露出的半个“痛苦”侧脸和那身标准的杂役灰袍上扫过，又仔细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气息。
除了那冲天恶臭，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弱的锐利气息……似乎消失了？
难道是错觉？或者是什么夜行的小动物弄出的动静？
他狐疑地再次感知，空气中除了污秽之气，确实再无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而坑里那个杂役，气息微弱而混乱，只有炼体一重左右的样子，而且此刻完全被一种生理上的痛苦和尴尬所充斥，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散发出那种气息的人。
“师兄，你看啥呢？难不成还以为这拉屎的杂役是什么高手？”年轻弟子不耐烦地催促道，又后退了一步，“快走吧，这味儿太冲了！估计就是只野猫蹿过去了！”
年长弟子眉头依旧皱着，似乎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实在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他最后看了一眼土坑，那个杂役似乎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更加“紧张”和“羞愧”，整个脑袋都快埋进污物里了。
“……奇怪，”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刚才好像……确实有股锐气……”
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或许真是自己感知错了。总不能把这拉屎的杂役抓起来审问吧？
“走吧。”他不再停留，身形一动，率先朝着另一个方向掠去。
“真他妈倒霉！”年轻弟子又骂骂咧咧了一句，赶紧跟上。
两道破风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土坑里，林风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确认那两人真的走远了，远到连破风声都彻底消失，他才猛地从污秽中抬起头！
“呕——！”
他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坑边，疯狂地呕吐起来，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混合着身上的污物，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冰冷的夜风吹过，带来短暂的清醒，但那无孔不入的恶臭依旧紧紧包裹着他，如同一个噩梦。
他瘫坐在污秽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此刻身处环境的极致恶心，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妈的……
这变强的代价……也太他妈坑爹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狼藉，苦笑一声，笑容比哭还难看。
但很快，那苦笑就收敛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后怕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刚才……太险了！
仅仅是一丝微不足道的气息泄露，就差点引来灭顶之灾！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更加不容差错！
他挣扎着从土坑里爬出来，拖着沉重、肮脏、散发着冲天臭气的身体，踉跄着朝着不远处的一条臭水沟走去。
必须尽快洗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月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狼狈不堪的影子。
他一边清洗着身上令人作呕的污物，一边回想着那年长弟子最后的嘀咕。
“……奇怪，刚才好像有股锐气……”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警钟，在他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们起疑了。
虽然这次侥幸混了过去，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他抬起头，望向藏书阁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这双浸泡在脏水里的手。
接下来的路，必须走得更加如履薄冰。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力量的运转，都要控制在极致。
否则，下一次，可能就不是跳进茅坑能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