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天幕下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
刚刚还因为那场精彩的比试而有些活跃的气氛,瞬间消散无踪。
独立团的驻地里,李云龙默默地转过身,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碰过的烟袋锅子,装上烟叶,却半天没有点着火。
他只是那么拿着,摩挲着冰凉的烟杆。
天幕之上,画面再次流转。
不再是和平的操场,而是炮火连天的战场。
这是一次惨烈的突围战。
日军的包围圈,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铁箍。
画面中的李云龙,腹部中弹,脸色惨白,靠在一块岩石后面,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身边的警卫排,已经伤亡殆尽。
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一道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刃,从侧翼硬生生杀了进来。
是魏和尚。
他手里没有枪,只有一把不知从哪里缴获来的,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也最血腥的方式,在日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台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杀戮机器。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李云龙的子弹。
他用自己的鬼头刀,砍翻了每一个试图靠近的敌人。
最终,他硬生生杀到李云龙身边,将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团长往自己背上一甩,再次返身,杀出了一条血路。
战斗结束时,魏和尚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军装被鲜血浸透,黏在身上,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把李云龙放在一块安全的石头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着李云龙,咧开嘴,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硝烟熏黄的牙齿。
“团长,俺猛不猛?”
那笑容,憨直,纯粹,像一个考了一百分,等着家长夸奖的孩子。
现实中,李云龙拿着烟袋锅子的手,猛地一紧。
他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又看到了那张在血污中对他傻笑的脸。
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有些发红。
358团阵地。
楚云飞通过望远镜,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幕。
他缓缓点头,对身旁的方立功开口。
“此人悍勇,反应迅捷,确是做亲兵的好材料。”
他的语气里,是一种纯粹的,从军事角度出发的欣赏。
方立功附和道:“是啊,有此一人,可当一排之用。”
楚云飞没有接话,他沉默了片刻,望远镜的镜头微微移动,似乎在审视着魏和尚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草莽之气。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可惜,终究只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上不得台面。”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在他看来,像魏和尚这样的人,就像一把好刀,锋利,好用,但终究只是工具。
一个真正的军人,需要的是运筹帷幄的头脑,是纵览全局的视野。
而不是这种,匹夫之勇。
方立功深以为然。
这,就是他们这些出身黄埔,自诩为精英的军官,与生俱来的骄傲。
旅部。
旅长看着画面,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他对身旁的参谋长说:“李云龙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总能从土坷垃里,刨出宝来。”
言语之间,满是对基层部队拥有这样勇猛战士的欣慰。
天幕的画面,再次切换。
紧张的战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独立团团部那间简陋的院子。
午后的阳光正好。
李云龙正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忽然,他鼻子动了动,猛地睁开眼,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几步冲进屋里,从床底下的一个暗格里,掏出一个铁皮罐头。
罐头,是空的。
“哪个狗日的偷吃了老子的罐头!”
李云龙的咆哮声,响彻整个院子。
不远处,正在劈柴的魏和尚,嘴里鼓鼓囊囊地嚼着什么,听到吼声,拔腿就跑。
“好你个魏和尚!给老子站住!”
于是,整个独立团的人,都看到了这样一幕。
他们的团长,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气急败坏地,追着他的警卫员,满院子地跑。
一个在前面跑得飞快,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团长,俺就尝了一口,就一口!”
一个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手里挥舞着一根鸡毛掸子,骂骂咧咧:“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阳光下,两个身影,一个跑,一个追。
一个嬉皮笑脸,一个暴跳如雷。
完全没有半点上下级的样子,更像是一对,正在打闹的亲兄弟。
战士们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连天幕之下,那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似乎也因此,变得轻松了许多。
然而,就在这片笑声中,画面,忽然定格。
院子里的打闹声,消失了。
李云龙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温柔的画外音,缓缓响起。
“和尚啊,你小名叫什么?”
画面中,那个嬉皮笑脸的和尚,停下脚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憨厚地回答。
“团长,俺叫魏大勇。”
大勇。
好名字。
然而,天幕之上,一行冰冷的字幕,再次浮现,如同一道来自深渊的谶言。
【大勇,却未能善终。悲剧的开端,往往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