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天帝临尘,诸世臣拜
风雪愈发凄厉,如同苍天垂落的无尽缟素,覆盖在惩戒台上,试图掩埋那触目惊心的猩红。寒意刺骨,修为稍低的弟子早已承受不住,瑟缩着离去,偌大的惩戒台周围,只剩下寥寥数人,在风雪中如同凝固的雕像。
潇厌璃跪坐在冰冷的镇魂石上,紧紧抱着怀中那具早已失去头颅、逐渐被冰霜覆盖的躯体。她的紫发凝结着冰凌,脸颊上的血泪冻成了红色的冰痕,如同两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世界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与绝望的黑。
“他已经死了。”白溪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走到近前,看着潇厌璃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嫉恨与一种莫名的烦躁交织,“死了这条心吧。为一个死人,不值得。”
潇厌璃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璀璨的紫眸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刻骨的冰冷和恨意,如同万载寒冰,直刺白溪心底:“你们如此颠倒黑白,徇私枉法,这所谓的宗门规矩,不过是维护你们这些权贵子弟、践踏无辜者的遮羞布!终有一日,这虚伪的根基会被彻底掀翻!届时,丢尽颜面的,是你们所有人!”她的声音沙哑,却字字诛心,“而这孩子……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活下去!没有死在蓄意谋杀的畜生手里,却死在了你们这冠冕堂皇的宗门律法之下,死在了宗主的手中!何其可笑!何其不公!!”
“规矩就是规矩!”白溪被她眼中的恨意刺得有些狼狈,强自争辩,“你与他不过相识月余,一面之缘,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天下男子何其多,比他优秀,比他……”
“够了!”潇厌璃厉声打断,声音如同冰雪碎裂,“闭上你的嘴!不要在他身边狂吠!我潇厌璃宁愿此生孤独终老,独守空房,也绝不可能嫁予你这等是非不分、心胸狭隘的小人!”
白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沉默地站在风雪中,感受着那锥心的羞辱和冰冷的绝望。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戏子远的尸体几乎被冻成了一块坚冰,与潇厌璃冻结的泪痕、以及身下凝固的血泊融为一体,构成一幅凄绝的画面。
“将他的尸体带走,处理掉。”白溪背过身,不愿再看,对着身后残余的执法弟子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几名弟子领命,顶着风雪上前,想要从潇厌璃手中夺走那具冰冷的躯体。
“谁敢动他!?”潇厌璃猛地抬起头,紫眸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厉芒!她如同护崽的母兽,紧紧抱住戏子远,周身被压制的气息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将逼近的几名弟子震得踉跄后退!“他客死异乡,已是天大的不幸!我必须要带他回去,将他安葬在故土,让他魂归故里!而不是像垃圾一样,被你们丢进乱葬岗,任由野狗啃噬,尸骨无存!!”
“哼!死了还想留有全尸,体面安葬?依老夫看,这等忤逆宗门的孽障,就该像野狗一样曝尸荒野,被万兽蚕食,方能以儆效尤!”一个冰冷苍老、充满恶意的声音如同寒风般从远处刮来。
光芒一闪,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眼神阴鸷的老者,在一群气息不俗的年轻弟子簇拥下,出现在惩戒台上空。他身着代表最高权柄的玄色长老袍,正是封天宗权势滔天的大长老!而他身后那些年轻人,个个眼神倨傲,修为赫然都在轮回境以上,显然是宗门着重培养的核心真传。
潇厌璃的心沉了下去。她认识这位长老,素来与宗主理念不合,行事霸道,对自己这特殊的“极雷掣电体”也多有微词。他此刻出现,绝非好事。
“长老!”潇厌璃强忍着滔天的悲愤,据理力争,“子远含冤而死,难道连死后归葬故里这最基本的人伦都不能满足吗?做事何必如此之绝?!非要赶尽杀绝,连一具冰冷的尸身都不放过?!”
“绝?”长老悬浮半空,居高临下,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潇厌璃,宗主念你体质特殊,多次偏袒于你,不代表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屡次三番忤逆宗规,公然劫法场,打伤执法弟子,现在还想带走罪徒尸身?你可知罪?!现在立刻放下尸体,转身离开,之前种种,老夫尚可看在宗主面上,既往不咎!倘若你还执迷不悟……”他眼中寒光一闪,天神境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山岳,轰然压下,让潇厌璃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就别怪老夫,以宗门铁律,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呵呵……”潇厌璃在庞大的威压下,身体微微颤抖,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但她依旧倔强地挺直脊梁,紫眸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我潇厌璃何罪之有?!扪心自问,我所行之事,不过是为了护住一个无辜的生命,讨一个应有的公道!这宗门法规,何时成了你们肆意妄为、偏袒庇护的工具?!无权无势者,便活该被欺凌至死,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有权有势者,哪怕修为低微,品性卑劣,也能逍遥法外,甚至颠倒黑白?!”
她看着怀中冰冷僵硬的躯体,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决绝:“如今,子远已死……我在这世上,也已了无牵挂。若不能带他离开这肮脏之地,让他入土为安……那我潇厌璃,今日便战死在此,用我的血,染红这惩戒台,又有何妨?!!”
“冥顽不灵!”长老彻底失去了耐心,脸上杀机涌现,“区区真我境,也敢在天神面前妄言战死?既然你自寻死路,那便先去面壁思过,好好反省吧!”
他枯瘦的手掌隔空探出,甚至未曾动用神通,仅仅是天神境磅礴灵力自然汇聚,便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玄色巨手,携带着禁锢空间、磨灭神魂的可怖威能,朝着潇厌璃和她怀中的尸体,无情地抓摄而下!
巨手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经让潇厌璃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力彻底凝滞,连思维都仿佛变得迟缓。她看着那仿佛代表天道刑罚的巨手落下,眼中闪过一丝解脱。死了……也好……或许就能去陪他了……
她甚至放弃了调动体内那危险的本源雷霆,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然而,就在那玄色巨手距离她头顶不足三尺,凌厉的劲风已吹拂起她紫色长发的刹那——
异变,再次以一种超越所有人理解的方式,悍然降临!
“小妮子,心倒是挺痴。不过,他可还没到真正陨落的时候呢,你这般急着殉情,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嗯,特殊的造化?”
一个慵懒、磁性、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古老沧桑的女子嗓音,毫无征兆地,在潇厌璃的识海深处,清晰无比地响起!
这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抚平了她因威压而颤栗的灵魂,驱散了那笼罩而来的死亡阴影。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只由天神境长老灵力所化、足以轻易捏死真我境的玄色巨手,在触及潇厌璃周身三丈范围时,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寸寸瓦解,崩散成最原始的灵气光点,消散在风雪之中!
“噗——!!”
与此同时,悬浮于半空的长老,仿佛遭受了无形巨锤的轰击,身体猛地一震,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殷红鲜血狂喷而出,脸色瞬间金纸,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随即眼前一黑,竟直接从空中栽落,被手忙脚乱的弟子接住,已然是不省人事!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一位天神境的长老,隔空出手,竟被未知的存在,于无形之中重创至昏迷?!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潇厌璃猛地睁开双眼,紫眸中充满了震惊与茫然:“这是……神迹吗?”
“神?”那慵懒而充满魅惑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那种依托信仰、受限于规则的存在,在我眼中,与蝼蚁何异?或许……唯有那些真正超脱、逍遥于规则之外的‘仙’,才勉强有资格,成为我漫长生命中,些许的乐趣吧。”
“何方神圣?!藏头露尾,伤我宗门大长老,干涉我封天宗内务,未免太过猖狂!”主峰大殿深处,宗主那蕴含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声音!
“咔嚓——!!”
封天宗上方的天穹,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一股无法形容的伟力,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横贯数千丈的巨大漆黑裂缝!无尽的虚空乱流从中涌出,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中一步踏出!
他身着朴素麻衣,面容看似普通,约莫中年,双目开阖间却仿佛有日月星辰在其中生灭轮回!周身并无耀眼灵光,只有一种返璞归真、与道合真的深邃意境。他静静地立于虚空裂缝之前,仿佛他站在那里,便是天地的中心!而在他身后,赫然悬浮着五轮凝实无比、缓缓旋转、散发着七彩道韵的璀璨光环!
铸道后期!距离那执掌一方世界权柄的至尊之境,仅差一步之遥!
“宗主!”
“参见宗主!”
台下所有弟子,包括那些核心真传,无不心神剧震,纷纷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无比的敬畏。宗主亲自现身!这可是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景象!
司空焱目光平静,却带着洞穿虚空的锐利,扫过下方,最终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锁定在了某个无形的存在上:“阁下既然有此等手段,何必藏匿?伤我宗长老,扰我宗清净,行事……是否太过?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他的声音如同大道纶音,蕴含着无上威严,试图逼出那暗中的存在。
“铸道后期?啧……”那慵懒的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局限于潇厌璃的识海,而是清晰地回荡在天地之间,带着一种仿佛源自万古之前的慵懒和……无聊,“真是……漫长的岁月过去,连这种层次的蝼蚁,都敢在我面前大声叫嚣了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一丝玩味:“想当年,便是那个被你们尊为传说、号称镇压了一个时代、守护了诸天万域三千万年安宁的小家伙——‘小澈澈’,哦,你们似乎更喜欢称他‘苏天帝’?他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地尊称一声,不敢有半分怠慢呢。”
苏天帝!苏澈!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知晓那段尘封史诗的人心中炸响!那是帝落时代的开创者,以己身驱异族,反哺诸天,逆转末法,受万灵敬仰的至高存在!这神秘声音的主人,竟敢如此随意地称呼那位伟岸存在为“小澈澈”?还说他见了她也得毕恭毕敬?!
这……这简直是亵渎!是疯子呓语!
司空焱瞳孔亦是微不可察地一缩,但随即眼神变得更加凝重。他无法判断这话的真伪,但这声音中蕴含的那种俯瞰万古、凌驾众生的漠然,绝非伪装。
“既然你这小辈如此渴望一见……”那女声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语气一转,带着一种“便陪你玩玩”的随意,“那便如你所愿。再借这小家伙的身体一用,正好……也让他提前感受一下,何为真正的‘力量’。顺便,清理一下这些聒噪的蚊蝇。”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鸿蒙未判之时的古老、苍茫、至高无上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纪元的创世神祇骤然苏醒,以戏子远那具无头的冰冷尸体为中心,轰然爆发,席卷天地!
“天——帝——临——尘——!诸——世——臣——拜——!!!”
一个宏大、威严、仿佛由万道法则共同吟唱出的古老箴言,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最深处!这声音并非戏子远原本的声线,而是那神秘存在借其躯壳发出的、蕴含无上意志的道音!
“轰隆隆——!!!”
整个封天宗,不,仿佛是整个悬浮的仙山,乃至其下方浩瀚的封天郡,都在这道音之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摇晃起来!仿佛在向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表示臣服!
“啾——!”“嗷——!”“唳——!”
宗门之内,所有豢养的灵兽、仙禽,无论等级高低,血脉贵贱,此刻全都如同感受到了血脉源头的召唤,齐刷刷地朝着戏子远尸体所在的方向,匍匐下跪!将头颅深深埋下,发出顺从的、带着恐惧与敬畏的低鸣!万兽朝拜!
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呼啸的寒风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如同见了鬼般的目光中,戏子远那具被潇厌璃紧紧抱着的、冰冻的无头尸体,缓缓漂浮而起,脱离了她的怀抱,悬浮到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
“嘭——!”
一声并不响亮,却仿佛敲击在万物本源之上的闷响传来。
戏子远的尸体,连同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竟在同一时间,炸裂成了漫天殷红的血雾!没有骨骼,没有碎肉,只有最纯粹、蕴含着某种奇异生命本源的血色雾气,弥漫开来!
然而,这并非终结!
就在血雾炸开的下一刻,天穹之上,那被宗主撕裂的虚空裂缝之后,仿佛有无量光、无量热穿透而来!温暖、祥和、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创造之力的金色光辉,如同母亲的怀抱,温柔地洒落,驱散了风雪,驱散了寒意,精准地笼罩了那团弥漫的血雾!
“涅槃法:天帝现!”
那慵懒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如同创世神造物般的庄严与随意。
在无尽金色光辉的包裹与冲刷下,那漫天血雾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与意志,开始急速向内收缩、凝聚!先是化作一个不断搏动、如同心脏般的巨大血团,随后血团拉伸、变形,勾勒出清晰的人形轮廓——四肢、躯干、头颅……
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生、重组!骨骼重塑的噼啪声清晰可闻,新的皮肤如同最完美的玉石般迅速覆盖而上,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
在所有目睹者近乎呆滞、如同仰望神迹的目光中,一个完整无缺、肌肤莹润、黑发如瀑、身姿挺拔的戏子远,赫然重新屹立于半空之中!
他周身笼罩在淡淡的金色光晕里,双目紧闭,面容平静,仿佛只是陷入沉睡。不,不仅仅是复原!他原本练元七层那微弱的气息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仿佛与天地同在的浩瀚与威严!
司空焱脸色首次剧变,身后的五道七彩光环疯狂旋转,如临大敌!他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灵魂本源的绝对压制!这种感觉,他只在面对上界降临的模糊意志时,才隐约感受过!
终于,悬浮于空的戏子远,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嗡——!”
那一刹那,仿佛有两轮微缩的、蕴含着无尽雷霆与毁灭的紫色星域,在他眼底深处骤然点亮!不,那不是戏子远清澈而倔强的眼神!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漠然、古老、俯瞰万物如同尘埃,带着一种洞穿万古时空的沧桑,以及……一丝刚刚苏醒、被打扰清净的不悦。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下方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众人,扫过脸色凝重的司空焱,最终,落在了自己这具新生的、完美无瑕的手掌之上,仿佛在熟悉着什么。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戏子远的声线,却蕴含着一种令天地法则都为之共鸣、颤抖的无上威严和冰冷杀意:
“沉睡万古,小澈澈透过未来一角,诸天仅存的一丝希望仅差一丝就被尔等的无知扼杀…”
“也罢,今日便以此身,了结此间因果。”
“今日之辱……便由本帝借戏天帝之手……”
他缓缓抬起手掌,对准了下方的司空焱以及整个封天宗,眼神睥睨,如同宣判:
“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