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化封州的天穹,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压所笼罩。那不是力量的蛮横展示,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源自大道本源的绝对差距所带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臣服感。
潇厌璃艰难地抬起头,脖颈仿佛承受着千钧重负。尘埃混合着泪水,在她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上冲出泥泞的痕迹。她的视线,穿透模糊的水光,死死地钉在天穹之上,那道如同太阳般耀眼夺目的身影之上。
戏子远。
不,此刻的他,或许已不能再称之为“戏子远”。
他悬浮于九天,周身沐浴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光辉之中,仿佛自身便是一个初生的宇宙。破碎的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却丝毫掩盖不住他那股君临天下、俯瞰众生的无上气概。曾经的稚嫩与青涩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亘古的沧桑与绝对的威严。他站在那里,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便已是整个天地的中心,是所有目光无法回避的焦点,是光,是热,是律法,是……行走于人间的神明!
他像一颗骤然跃出地平线的、燃烧着无尽光与热的煌煌大日,向这蒙昧的人间,肆无忌惮地播撒着只属于他的传奇与威严!
“子远……”潇厌璃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滚烫的泪水再次决堤,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震撼,而是因为一种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的巨大酸楚和……释然。
他还活着。
真好。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她伸出颤抖的、沾满尘土和血污的手,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着自己不断涌出泪水的眼角。指尖的冰冷,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够了,能看到他安然无恙,能看到他如此……光芒万丈,就够了。
她深深地、贪婪地最后望了一眼那天穹之上如同天帝临尘的身影,仿佛要将这震撼灵魂的一幕,永远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然后,她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与那光芒中心相反的方向,踉跄着,却又无比决绝地……离去。
紫阳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萦绕在她孤寂的背影周围,更添几分凄迷。
如今的他……是翱翔于九天的真龙,是照耀万古的骄阳……而我,不过是泥淖中挣扎求存、连自身反噬都无法掌控的蝼蚁……我们之间,早已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值得拥有更广阔的天地,值得更强大、更完美的道侣相伴……那个人,可以是惊艳万古的女帝,可以是统御星海的神女……但绝不应该是……也永远不会是……我这个连靠近他,都可能被自身雷霆反噬灼伤、被他的光芒映照得自惭形秽的……潇厌璃。
就这样……默默离开,将这份不该有的妄念,连同定情珠一起,深埋心底……或许,才是对他,对我,最好的结局。
脚步,越来越快,仿佛要将所有的眷恋与不舍都甩在身后。她没有再回头,任由那决堤的泪水在身后风中飘散,化作无人看见的冰冷雨滴。
天穹之上,戏子远那如同混沌星海般深邃的眸子,淡漠地扫过下方。潇厌璃那踉跄离去、充满绝望与决绝的孤寂背影,如同一根细微的刺,落入了那无边无际的冰冷意识海中,仅仅激起了一丝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
那占据了他身躯的古老存在,对于这等“儿女情长”,似乎并无半分兴趣。祂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召唤属于自己的力量载体之上。
“嗡——!”
虚空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在戏子远头顶上方,天穹如同脆弱的锦缎般,被一股无形的伟力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横贯东西、长达万里的巨大裂口!裂口之内,并非漆黑的虚无,而是翻滚着混沌气流、闪烁着毁灭雷霆的未知维度!
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碎石断木,形成连接天地的恐怖龙卷!雷暴轰鸣,紫色的、黑色的、赤色的电蛇在裂口边缘疯狂窜动,将整个化封州的天空渲染得如同末日降临!
一股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世界生灭、蕴含着至高权柄的气息,从那裂口深处弥漫开来!
在所有生灵惊恐万状的注视下,一柄巨物的轮廓,缓缓地、带着碾碎诸天万道的无上威严,从裂口之中……降临。
那是一柄巨锤!
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混沌色泽,锤头庞大得如同山岳,其上铭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看一眼便足以让低阶修士神魂崩灭的大道符文!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每一次明灭,都引动着周围万里的法则随之震颤、哀鸣!锤柄粗壮,仿佛由无数星辰的星核熔炼而成,缠绕着实质化的秩序神链和破灭闪电!
它仅仅是显现出一角,尚未完全降临,那股镇压万古、锤锻乾坤的恐怖帝威,便已让整个化封州的空间都凝固了!时间仿佛也变得粘稠迟缓!
“帝器已现!尔等凡俗,还不速速跪拜——!!”
戏子远那依旧带着一丝少年清亮、此刻却蕴含着无上意志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这声音并非仅仅回荡在化封州,更是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如同无形的波纹,瞬间传遍了整个八荒大域!甚至连邻近的几个大域边缘,一些修为高深的存在,都隐隐约约捕捉到了这蕴含着帝威的道音!
帝器!
这两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在八荒大域所有顶尖强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八荒大域各处隐秘之地,那些早已闭关千年、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至尊级存在,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睁开了双眼!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自身所修之道,在那纯粹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帝道法则面前,产生的本能共鸣与……战栗!
“这股威压……如此陌生而霸道!是哪位大帝降临我八荒?!”
“不对……这帝器气息……并非已知的任何一位大帝所有!难道……是有人在我八荒……证道成帝?!”
“封天宗方向……是那里传出的动静!速查!!”
一道道强横无匹的神念,如同被惊动的巨龙,从八荒各地升起,带着惊疑、震撼、贪婪与深深的忌惮,不约而同地投向封天宗所在的天穹!
与此同时,在八荒大域某处闭关处…
一双如同燃烧着永恒烈焰的眸子,骤然睁开!眸子的主人,是一位有着如火红发、面容俊美却带着桀骜与沧桑的男子。他周身环绕着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热浪。
他感受着那穿透无尽空间阻隔、清晰传入他感知中的帝器威压和道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帝器?如此陌生的帝道法则……并非其他大域那几个老家伙的手笔。”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岩浆翻滚,“来我八荒何事?示威?还是……想引本帝出去?”
他的目光仿佛能洞穿虚空,瞬间落在了遥远封天宗上空那柄正在缓缓降临的混沌巨锤,以及巨锤下方那道渺小却散发着无尽威严的身影之上。
片刻的凝视后,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充满兴味和战意的弧度。
“原来如此,并非外来者,而是……涅槃重生?或是……轮回觉醒?有趣,当真有趣!哈哈哈哈!”他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周身火焰随之暴涨,“看来,这沉寂了太久的八荒,终于要迎来一些……有意思的变数了!”
……
封天宗,废墟之上。
司空焱和那位灰袍老人,此刻早已不复之前的嚣张与冷漠。
在那浩瀚如星海、沉重如万古青天的帝威镇压下,司空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五体投地,死死地趴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他周身原本澎湃的灵力被彻底压制、封印在体内,如同死水,无法调动分毫。屈辱、恐惧、以及一种面对绝对力量时产生的渺小感,几乎将他的道心碾碎!
而那位灰袍老人,修为虽比司空焱精深,此刻也同样瘫软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老脸上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他比司空焱更清楚地感受到,那并非简单的力量压制,而是一种生命层次和大道权柄上的绝对凌驾!在那位存在面前,他们这些所谓的铸道修士,与地上忙碌的蝼蚁,并无本质区别!
“大……大人!!”灰袍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布满恐惧的脸,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哭腔,向着天穹之上那道身影哀声乞求,“此事……此事皆是误会!是我等有眼无珠!是我等愚昧无知!冒犯了大人天威!”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了一眼旁边如同死狗般的司空焱,继续哭喊道:“此事……我等愿意赔偿!倾尽所有!只求大人息怒!我……我等发誓,从此不再追究前辈……不,是大人您的任何事情!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只求大人……高抬贵手!收……收手吧!”
他知道,这并非讨价还价,而是卑微的求生。一位执掌帝器的存在,哪怕只是随意挥舞一下那柄巨锤,其逸散出的威能,也足以让整个化封州,连同其上亿万生灵,瞬间化为宇宙尘埃!那是他们承担不起、也无法想象的后果!
天穹之上,戏子远淡漠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虫豸般哀鸣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对蝼蚁挣扎的漠然和一丝……玩弄。
“哦?”祂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裁决生死的随意,“过往不究?倒也不是……不可以。”
司空焱和灰袍老人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戏子远的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水浇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二人,需接我一招。”
祂的目光扫过下方如同惊弓之鸟的两人,语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放心,我会给足时间,让你们……以及你们想守护的这些人,尽情逃窜。”
祂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柄已大半降临、散发着灭世威能的混沌巨锤,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无情:
“至于这一招之后,你们是生是死,你们脚下这片土地是存是亡……那后果,便由你们……自行承担。”
话音落下,笼罩在司空焱和灰袍老人身上的帝威骤然消失!
两人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沉的恐惧。
接大帝一招?哪怕只是随手一击……
司空焱与灰袍老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绝望和一丝……身为强者、身为宗门守护者最后的不甘与责任。
逃?能逃到哪里去?在大帝面前,八荒虽大,又有何处是安全之地?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无数封天宗的弟子门人!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两人挣扎着,相互搀扶,艰难地站直了身体。尽管双腿依旧发软,尽管道心依旧被恐惧填满,但他们还是整理了一下破碎的衣袍,然后,朝着天穹之上那道身影,用尽全身力气,郑重地、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抱拳一拜!
没有言语,这一拜,已代表了他们的选择——不逃,硬接!
“呵……”戏子远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司空焱二人眼中,却比恶魔的狞笑更令人胆寒。
“既然如此……那就……接招咯。”
祂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慵懒,仿佛只是在邀请友人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下一刻,在亿万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戏子远缓缓抬起了他那看似纤细的手臂,举过头顶,五指张开,对着那混沌巨锤虚虚一握!
“嗡——!”
巨锤发出一声满足的嗡鸣,无尽的混沌气流倒卷而归,融入锤体!
紧接着,戏子远空着的另一只手,随意地朝着身旁的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更加巨大、更加深邃、仿佛连接着无尽星海的空间裂缝,被强行撕开!
裂缝之内,并非黑暗,而是一片璀璨、浩瀚、冰冷、无垠的宇宙星图!无数星辰在其中沉浮、运转,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如同恒河沙数,望之令人心神迷失!
戏子远的目光,淡漠地扫过那片星海,仿佛在浏览自家后花园的景观。然后,祂伸出一根手指,如同点选棋子般,随意地……点向了星海中一颗燃烧着炽烈火焰、体积庞大无比的……恒星!
不,在祂的指尖之前,那并非恒星,那只是一颗……稍微明亮些的弹珠。
“啪。”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宇宙背景下响起。
在司空焱、灰袍老人,以及所有有能力窥探到这一幕的强者那惊骇到极致、几乎要崩裂的目光中——
那颗庞大无比、燃烧了亿万载岁月、孕育了无数可能的巨大恒星,就在戏子远那随意一指之下……轰然爆炸!崩解!!
如同在无垠的墨色画布上,猛地炸开了一团极致绚烂、却又代表着终极毁灭的烟火!
恒星的核心在瞬间被无法理解的力量碾碎、引爆!无以伦比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向外疯狂扩散,瞬间吞噬了周围的行星、陨石带!巨大的星体分裂成无数块燃烧着亿万度高温、拖着长长烈焰尾迹的碎片,如同灭世的流星火雨,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而其中一股最为密集、最为狂暴的碎片洪流,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精准地……穿过了戏子远撕开的那道空间裂缝,朝着裂缝这一端——封天宗的上空,如同天河倒泻,轰然砸落!!!
“这…便是人类修士的尽头…”
司空焱和灰袍老人他们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倒映着那从九天裂缝中倾泻而下、每一块都堪比山岳、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星球碎片!
徒手……捏爆星辰?!
将那浩瀚宇宙中的天体,如同玩具般随意摧毁,并将其碎片作为攻击的手段?!
这……这便是……大帝的力量吗?!
两人双腿一软,几乎要再次瘫倒在地。在那毁天灭地的星辰碎片洪流面前,他们那点微末的修为,他们引以为傲的铸道巅峰境界,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他们就像试图阻挡海啸的两只蚂蚁,就像试图以螳臂阻挡滚滚历史车轮的蜉蝣!
渺小!无比的渺小!
但是……他们不能退!
身后,是封天宗的基业,是无数惊恐失措、将希望寄托于他们的门人弟子!
“结阵——!!!”
灰袍老人发出一声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咆哮,枯瘦的双手猛地向上推出!毕生的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化作一道凝实无比、铭刻着无数防御符文的巨大光盾,横亘在天穹与大地之间!光盾之上,流光溢彩,散发出坚韧不屈的意志!
司空焱也怒吼一声,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赤红色的火焰如同回光返照般冲天而起,融入那光盾之中,试图为其增添一分厚度!
两道身影,在这灭世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单薄,如此悲壮。他们仰着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那越来越近、如同末日审判般的烈焰星辰,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化为了这最后一搏的决绝!
天穹之上,戏子远淡漠地俯视着下方那两只试图阻挡洪流的“蝼蚁”,如同看着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祂的嘴唇微动,一句冰冷、缥缈,仿佛蕴含着某种大道真理的话语,随风轻轻落下,清晰地传入下方每一个心神俱颤的生灵耳中:
“人道绝巅,煊赫一时,挣扎万载……到头来,不也终究是……空白一梦,虚幻泡影。”
话音落下的瞬间——
第一块燃烧的、巨大的星辰碎片,如同陨落的太古神山,狠狠地……撞击在了灰袍老人和司空焱合力撑起的光盾之上!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瞬间吞噬了一切声音!
光盾如同纸糊般,连十分之一个刹那都没能支撑住,便在那毁灭性的冲击力和超越想象的高温下,寸寸碎裂,化为最本源的光点,湮灭消失!
炽烈的白光,吞噬了所有人的视野!
毁灭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死亡之环,以撞击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崩裂,大地如同波浪般翻滚、塌陷!封天宗残余的宫殿楼阁、山峦河流,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沙堡般被轻易抹平!
司空焱和灰袍老人的身影,连同他们那不甘的怒吼与最后的挣扎,瞬间便被那无穷无尽的星辰烈焰和毁灭能量……彻底吞没!
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