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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十五章:分赃、隐忧与新芽

后山的秘密据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成为了胜利与惶恐交织的漩涡。九个人,连同他们带回的战利品,将这片小小的空地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人点燃篝火,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身体因为极度紧张与疲惫而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那只从黄天彪老巢夺来的沉重木箱被放在中央,箱盖已经被撬开,在微弱的天光下,里面码放整齐的“大团结”钞票和夹杂其间的银元,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光芒。旁边还堆着两箱印着外文的洋酒和几条未拆封的“万宝路”香烟。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财富,是黄天彪多年巧取豪夺、横行乡里的积累,如今,却成了林家这群泥腿子绝地翻身的本钱。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味、泥土气息,以及一种名为“贪婪”的、无声无息开始发酵的情绪。

林国明第一个忍不住,抓起一沓钞票,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哆嗦,咧开嘴,想笑,却又因为牵动了不知在哪里蹭到的伤口而嘶了一声,最终化作一种扭曲的、亢奋的表情:“发了…妈的…真发了!山哥!这么多钱!还有这些洋玩意儿!”

林五和黑仔也围了上来,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想去摸那些钞票和银元,却被林文山一声冰冷的低喝止住。

“手都给我收回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切断了那即将失控的躁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林文山站在木箱前,脸色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缓缓扫过每一张被欲望和疲惫扭曲的年轻面孔。他没有去看那些钱,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人都齐了吗?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掉队?”

“齐了,山哥!”阿强沉稳地回答,“阿良肩膀被楼梯的木屑划了一下,不碍事。其他人都没事。”

林文山看向阿良,阿良默默地点了点头,用手按着左肩,那里衣服破了个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

“好。”林文山这才将目光投向那箱钱财。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反而眉头微微蹙起,仿佛看到的不是财富,而是更沉重的负担。

“这些钱,这些货,”他指着地上的东西,声音低沉而清晰,“不是给我们几个人享福的。这是我们用命换来的,是族里三千块棺材本逼出来的,是黄天彪和‘过山风’血拼给我们创造的机会换来的!它的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用在让林家活下去,活得更好的地方!”

他顿了顿,让这番话在每个人心中沉淀。林国明脸上的亢奋稍稍收敛,其他人也默默地看着他。

“现在,我说一下这些东西的分配。”林文山开始行使他作为领头人的绝对权力,“钱,全部由阿强保管,入族里的公账,任何人不得私自挪用。具体数目,天亮后由文慧和三叔公共同清点登记。”

这个决定让林国明等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没人敢反对。

“这些洋烟洋酒,”林文山继续道,“是烫手山芋,不能留,必须尽快出手换成钱。阿牛,这件事交给你,通过你在县城的渠道,找可靠的人,尽快脱手,价格可以低一点,但要绝对安全,钱同样入公账。”

“明白,山哥。”阿牛郑重应下。

“最后,”林文山的目光落在林国明、阿良、哑巴等几个直接参与了最危险行动的人身上,“这次行动,大家冒了生命危险,族里不会亏待。从这笔钱里,拿出五百块,作为奖励,按功劳大小分给今晚参与行动的每一个人。具体怎么分,由国明和阿强商量着定。”

五百块!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近两年的工资!林国明等人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之前的些许失望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认可和实实在在获得回报的激动。

“山哥!这…”林国明声音都有些哽咽。

“这是你们应得的。”林文山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但是,都给我记住了!这钱,拿得安稳,才能花得长久!谁要是因为有了几个钱就在外面胡作非为,惹是生非,别怪我林文山翻脸不认人!”

他的警告如同冷水,再次浇熄了刚刚升起的浮躁。

“现在,阿强,把钱和货重新封好,立刻转移,藏到更安全的地方。其他人,清理痕迹,各自分散回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天亮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谁也不准露出马脚!”

众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亢奋和疲惫依旧写在脸上,但一种初步的纪律和对林文山的敬畏,已经在这小小的团体内部生根发芽。

天亮之后,林家村依旧是那个看似平静的林家村。

阳光驱散了夜色的阴霾,也暂时掩盖了昨夜发生在黄家坳的血与火。村民们照常劳作,炊烟袅袅,仿佛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但某些细微的变化,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悄然发生。

林文山在家里补了一觉,下午便去了码头。他发现,码头上族人们看他的眼神,除了以往的尊重,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敬畏和一丝隐隐的依赖。昨天客运线和集市的“秩序维护”,虽然低调,但效果已经显现。今天码头的货船明显多了起来,甚至有一些生面孔的船主也开始在这里停靠卸货,显然是听说了这里的“太平”。

文慧的记账本上,数字再次攀升,突破了单日七十元的大关。她悄悄告诉林文山,那种压抑的、害怕黄天彪随时来找麻烦的气氛,似乎淡了很多。

然而,林文山心中并无多少喜悦。他站在码头上,看着浑浊的河水和忙碌的景象,脑海里回荡的却是三叔公昨天傍晚把他叫到祠堂偏房时,那番语重心长却又充满忧虑的话。

祠堂偏房里,香烟缭绕。三叔公摩挲着他那根竹根烟杆,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抬起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看着林文山:

“文山,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还要…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黄家坳那把火,烧得好,烧掉了黄天彪的气焰,也烧出了我们林家的一条生路。族里的人都念你的好,觉得腰杆硬了。”

“但是,”三叔公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沉重,“你可知道,你点燃的,不仅仅是对外的战火?你带回来的那些钱,是蜜糖,也是砒霜。它能让族里渡过难关,也能让人心变得贪婪,让兄弟阋墙,让父子反目。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不是败给外敌,而是亡于内斗?”

“国明那孩子,勇猛有余,心性却燥。林五、黑仔,更是只认拳头不认人。现在他们服你,是因为你能带他们打胜仗,分他们钱财。可一旦哪天,他们觉得你挡了他们的路,或者你分得不公…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有,”三叔公压低了声音,“县城那一虎一狼,还没死绝呢。黄天彪这次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等他缓过气来,或者和‘过山风’达成某种默契,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我们林家!我们现在看似风光,实则坐在火山口上。”

“文山啊,”三叔公最后长叹一声,“打天下难,守天下,分天下,更难。你要走的这条路,注定是白骨铺就,鲜血染成。你…要好自为之。”

三叔公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胜利带来的短暂泡沫,将血淋淋的现实和未来可能面临的更严峻挑战,摆在了林文山面前。

内部的人心,外部的强敌。

这两座大山,比他之前面对的任何困难都要沉重。

就在林文山陷入沉思时,阿牛匆匆从县城赶了回来,带来了新的消息,这消息让林文山的心再次揪紧。

“山哥,县城乱了套了!”阿牛脸上带着后怕,“黄天彪听说老巢被端,钱货被抢,老婆孩子差点出事,当场就气吐血了!他扔下和‘过山风’的厮杀,带着所有能调动的人马,疯了一样杀回黄家坳了!”

“韦老七呢?”林文山立刻抓住关键。

“韦老七也受了不轻的伤,趁机带着残兵败将躲起来了,估计在舔伤口。但黄天彪放出话来,等他处理完家里的事,要把‘过山风’连根拔起!不过…”阿牛迟疑了一下,“我表哥说,他在派出所的一个远房亲戚偷偷告诉他,上面好像对这次连续的火并很不满,觉得影响太坏,可能要…动真格的了。”

官方的介入?

林文山瞳孔微缩。这既是风险,也可能…是机会?

“还有,”阿牛补充道,语气有些怪异,“那个陈干事,就是上次来村里那个,他托我表哥带话,说…说他想跟你见一面,聊聊…码头合作的事情。”

陈干事?在这个节骨眼上?

林文山眉头紧锁。黄天彪暴怒回巢,官方态度暧昧,这个陈干事又再次出现…局势似乎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暗流汹涌。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刚刚凭借一股狠劲站稳脚跟,但更猛烈的风暴,正在漩涡深处酝酿。

他看着码头下来来往往的船只,看着族人们带着希望忙碌的身影,又想起三叔公那忧心忡忡的眼神。

路,已经走到这里了。退缩,唯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在这纷繁复杂的乱局中,找到那条能让林家继续生存、甚至发展壮大的缝隙。

“阿牛,”林文山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回复陈干事,时间,地点,由他定。另外,继续盯紧县城和黄家坳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是,山哥!”

林文山转身,目光掠过码头,望向宗祠的方向。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再仅仅是打打杀杀,更需要智慧、权衡,甚至…妥协。

而一颗名为“野心”和“责任”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与这桂北的土地深深纠缠,破土而出,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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