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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屋内的暖暖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立刻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布单蒙住了头。

“暖宝,乖,不怕了。”林秀娘掀开门帘,声音柔得像春水,她走到炕边,小心翼翼地将布单从暖暖头上轻轻拉下来。暖暖惊恐的大眼睛露出来,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口透进来的光亮和隐约的人影,立刻又垂下,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来,咱们出去吃饭饭。”林秀娘伸出手臂,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那轻飘飘的小身子抱了起来。

暖暖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细瘦的胳膊死死环住林秀娘的脖子,将小脸深深埋进母亲温热的颈窝里,只留下一个枯黄发顶对着外面陌生的世界。

林秀娘抱着暖暖走出西屋,踏入堂屋暖黄的灯光下。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陈老汉正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粗瓷碗,碗沿缺了个小口,听见动静,他的手顿了顿,眼皮慢慢抬起来,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他没看别处,目光落在暖暖露在布单外的脚踝上——细得像节枯柴。

“大山,把碗往边上挪挪。”林秀娘的声音轻轻的,像怕惊飞了什么。

陈大山坐的笔直,闻言立刻把碗往桌角推了推。宽宽的肩膀快抵到门框,粗布短褂的袖口磨破了,露出结实的胳膊,上面还留着打猎时被树枝刮的疤。

他看着妻子怀里那个缩成一团的小身影,喉结上下滚了滚,想说句“别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把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蹭。

桌对面的陈文远和陈武阳也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眼神复杂地看着母亲怀里那个鸵鸟般埋着头的小小身影。

陈文远脊背挺得笔直,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袖口还打着补丁,眉眼清俊,眼神像山涧的水,亮而静。他看着暖暖埋在母亲颈窝里的发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下。

陈武阳却坐不住了,屁股在凳上扭了扭,他比陈文远矮半头,却壮实得多,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腰间别着个自己削的木弹弓,绳子磨得发亮。眼睛正瞪得溜圆,好奇地盯着那个从没见过的妹妹。

麦哥儿则是有些紧张地扒着桌角,偷偷打量着。

“奶,你看她像不像昨儿个掏的小麻雀?”他凑到陈婆子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别胡说。”陈婆子拍了他一下,自己却往前凑了凑,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暖宝乖,我是阿奶,不怕不怕哦,阿奶疼你。”

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伸手想去摸摸暖暖的头,手刚伸到半空,就见那小身子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似的,往林秀娘怀里缩得更深,布单都快被她揪烂了,发出细微的呜咽。

陈婆子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有些发涩,随即又化作更浓的心疼:“哎哟,可怜见的……”

“暖宝,不怕,看看,”林秀娘轻轻拍着女儿紧绷的脊背,声音带着安抚的韵律,“这是阿爷。”她抱着暖暖转向陈老汉的方向。

陈老汉“唔”了一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两颗炒花生。他把花生放到林秀娘手心,又拿起自己的碗,用勺子舀了口糊糊,慢慢喝着,眼睛却没离开那个小小身影。

暖暖还是没抬头,可环着林秀娘脖子的胳膊,似乎松了一丝丝。

“这是爹。”林秀娘抱着暖暖转向陈大山。

陈大山依旧沉默着,高大的身躯在灯影下像座沉稳的山。他看着妻子怀里那个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的小女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那只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粗大,虎口处还有道长长的疤——是去年打野猪时被獠牙划的。他的动作很慢,带着点说不出的笨拙,指尖快碰到暖暖的手时,又顿了顿,最后只是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暖暖抓着林秀娘衣襟的小手。

暖暖的手像片枯叶,冰凉冰凉的,被他一碰,指尖颤了颤,把林秀娘的衣襟抓得更紧,却没再往回缩。陈大山的手僵在半空,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化成片沉沉的暖意。他慢慢收回手,又在裤腿上蹭了蹭,嘴角好像往上扬了扬。

“这是大哥,文远。”林秀娘转向陈文远。

陈文远站起身,清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清澈而沉静。他走到林秀娘身边,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与暖暖埋着的脑袋平齐,声音清朗温和,如同山涧溪流:“暖宝,我是大哥。不怕,大哥在这里。”

他摊开手心,里面躺着颗麦芽糖,用油纸包着,是前几日先生奖励的,他没舍得吃。糖块不大,却亮晶晶的,甜香顺着风飘过来,像春天里的花蜜。

暖暖埋在母亲颈窝里的小脑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丝熟悉的甜味钻入鼻腔,带着某种微弱的安全感。她依旧没有抬头,但紧绷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这是二哥,武阳。”林秀娘转向陈武阳。

陈武阳早等不及了,“噌”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暖暖吓得浑身一激灵,刚放松的身子又僵住了。

陈武阳没注意,几步蹦到林秀娘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爽朗笑容和好奇:“嘿!暖宝!我是你二哥!以后二哥罩着你!谁欺负你,二哥帮你揍他!”他嗓门洪亮,动作也大,腰间那柄弹弓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他学着大哥的样子,也弯下腰,想凑近看看这个新妹妹。

“啊!”暖暖被他突然靠近的大嗓门和动作惊得浑身剧颤!埋在母亲颈窝里的头猛地抬起,小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布满惊恐的泪水!她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怪物,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哭叫,小小的身体在林秀娘怀里疯狂地扭动挣扎起来,只想逃离!

陈武阳被妹妹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我……我就是想看看她……”

“武阳!”林秀娘立刻抱紧哭闹挣扎的女儿,后退一步,心疼地低声呵斥,“轻点声!慢点动作!吓着妹妹了!”

陈武阳挠了挠头,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脸上露出懊恼又委屈的神情。陈文远轻轻拉了他一把,示意他退后些。

麦哥儿在桌子对面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胆小鬼……” 看着二哥吃瘪,心里那点对新妹妹的嫌弃和对旧玩伴离去的失落混杂在一起,让他莫名地有点烦躁,又有点说不清的别扭。

“暖宝,不怕了,二哥是好人,就是嗓门大了点,暖宝乖乖,二哥会保护暖宝的”林秀娘拍着女儿的背,拍得又轻又有节奏,像哄刚出生的婴儿。

她腾出一只手,用陈文远递来的帕子,轻轻擦去暖暖脸上的泪。泪水是热的,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她的帕子,也打湿了林秀娘的心。

堂屋里一时只剩下暖暖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哭泣声。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绕着这个饱受创伤终于归巢的小女儿,神色各异,有心疼,有无措,有懊恼,有沉默的守护,也有悄然滋长的、属于血脉相连的笨拙牵绊。

暖宝的哭声,如同投入冰湖的第一颗石子,虽然激起的只是破碎的涟漪,却预示着那坚冰之下,终将涌动的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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