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写字楼死寂的黄昏。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傅衍之那价值不菲、触感却凉得刺骨的意大利定制墙板,整个人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涔涔,魂儿都飞了一半。
胸口那个贴身口袋里,薄薄的一张A4纸,此刻烫得像块刚从炼钢炉里夹出来的烙铁,烫得我心脏抽搐,四肢发软。
我干了。
我真的干了。
在顶头上司、掌握我经济生杀大权的总裁大人心脏病发、命悬一线之际,我,沈小雨,一个年薪加起来可能都买不起他办公室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盆景松的小秘书,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呼叫救护车,反而趁他病,要他命……哦不,是要他钱!逼着他签下了一份堪称“卖身契”……啊呸,是“赠予契”的玩意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倒反天罡”了,这他娘的是刨了玉皇大帝的凌霄殿,还把太白金星的炼丹炉顺走了啊!
“让一让!让一让!”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冲了进来,迅速将昏迷不醒的傅衍之放上担架。
赵明特助也闻讯赶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一边跟着医护人员往外走,一边打电话安排相关事宜。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瘫着的,灵魂出窍的我。
直到救护车的声音再次远去,办公室里重新恢复死寂,我才扶着墙,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腿还是软的,跟两根煮熟的面条似的。
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那张纸……有法律效力吗?他当时都那样了,意识清醒吗?算不算胁迫?会不会我前脚拿着这玩意儿去要求继承遗产,后脚就被警察叔叔以诈骗罪或者抢劫罪逮进去吃牢饭?
一想到那冰冷的铁窗和寡淡的牢饭,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行!绝对不行!
贫穷虽然可怕,但失去自由更可怕!
我得冷静!沈小雨,你要冷静!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试图把脑子里那团乱麻理顺。
首先,傅衍之被送医院了,生死未卜。
其次,我手里有了一张他亲笔签名的“遗产”同意书。
最后,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哦,可能还有监控知?
我的目光瞬间投向办公室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冷汗再次冒了出来。
完犊子!监控!
要是被赵特助或者其他人调取监控看到我当时那“精彩”的操作,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就在我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演《铁窗泪》完整版时,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吓得我差点直接把手机扔出去。
一看屏幕——赵明。
我的心跳瞬间飙上一百八。
他……他发现了?兴师问罪来了?
我颤抖着手接起电话,声音虚得能飘起来:“喂……赵特助……”
“沈秘书,”赵明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总裁突发急性心肌炎,已经脱离危险了,但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急……急性心肌炎?不是心脏病?
而且……脱离危险了?!
他没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夹杂着巨大庆幸和一丝丝……极其微小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感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我的心理防线。
庆幸是因为不用坐牢了,失落是因为……到嘴的鸭子……飞了?
啊呸!沈小雨你在想什么!那是人命!是给你发工资的老板!
我赶紧在心里狂扇自己耳光。
“哦……哦……太好了……”我干巴巴地回应,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总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赵明顿了顿,继续说,“总裁昏迷前,似乎交代了你什么事情?”
轰——!
我脑子里像被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是傅衍之昏迷前说的?还是监控?!
我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舌头也开始打结:“交……交代?没……没有啊……总裁当时就说了一个‘药’字……然后就……就昏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对我来说比几个世纪还难熬。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的声音。
“是吗?”赵明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能是我听错了。总裁这边需要静养,公司的事情暂时由几位副总负责。你这几天把总裁办公室整理一下,相关文件归档,等他回来处理。”
“好……好的!赵特助您放心!我一定整理得干干净净!”我忙不迭地保证,态度诚恳得能立马入党。
挂断电话,我靠着墙滑坐到地上,感觉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蹦了个极,又荡了回来。
没发现……他好像没发现……
不对,他肯定是察觉了什么,不然不会那么问。
但看样子,他暂时不打算深究?或者,傅衍之根本没来得及说?
不管了!只要没人当面戳穿我,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什么都没发生!
那张纸……
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这张烫手山芋,得赶紧处理掉!
我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工位,趁着办公室里没人,做贼似的把那张《遗产继承同意书》从贴身口袋里掏出来。
看着上面那个歪歪扭扭、墨迹甚至因为当时他手抖而有些晕开的“傅衍之”三个字,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撕掉?烧掉?
这玩意儿留着绝对是颗定时炸弹。
可是……万一呢?
万一傅衍之这次没挺过去,下次真噶了呢?
万一他以后又遇到什么不测,这份东西就成了唯一凭证呢?
一个邪恶的小人在我脑子里疯狂叫嚣:留下它!留下它!这可是你通往财富自由的船票!是你摆脱吃土命运的曙光!
另一个正义的小人则弱弱地反驳:这是不道德的……是违法的……
最终,邪恶小人一脚把正义小人踹飞了。
我咬咬牙,找了个平时基本不用的、带密码锁的U盘,把这张纸小心翼翼地扫描进去,存进加密文件夹。然后把原件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了我钱包最里面的夹层,用几张超市优惠券死死压住。
做完这一切,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命都去了半条。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上下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
总裁突发重病住院,虽然消息被压了下来,但高层动荡带来的紧张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弥漫开来。
各部门经理汇报工作都夹着尾巴,开会时再也听不到傅衍之那熟悉的、能把人骂到自闭的毒舌,大家反而有点……不习惯?
我则化身勤劳的小蜜蜂,严格按照赵特的指示,兢兢业业地整理总裁办公室。
擦桌子,拖地,给那盆昂贵的盆景松浇水,把文件分门别类归档。
每次进出那间办公室,我都感觉胸口那个U盘和钱包夹层在隐隐发烫,做贼心虚的感觉挥之不去。
偶尔,我也会“不经意”地向赵特助打听一下傅衍之的病情。
“总裁恢复得还不错,但医生说要绝对静养。”赵明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滴水不漏。
绝对静养……意思是暂时不会回来找我算账了?
我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一周后,一个更劲爆的消息传来——傅衍之要出国疗养了!
据说是找了国外顶尖的心脏病专家,进行长期的康复治疗,归期未定。
公司事务正式由几位副总共同代理。
听到这个消息,我差点没忍住当场跳一支《好运来》!
走了!他走了!
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安全了!那颗定时炸弹的引信被暂时掐灭了!
我恨不得立刻冲下楼买张彩票,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
然而,乐极生悲这个词,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傅衍之出国后的第一个周一,公司召开全体股东大会。
我作为总裁办秘书,需要负责会议记录。
会议进行到一半,主要是几位副总汇报近期工作。就在我以为今天也能平安度过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赵明特助陪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得能直接去演律政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各位董事,副总,打扰一下。”赵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这位是张伟律师,负责处理傅衍之总裁的一些私人法律事务。”
张律师上前一步,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最后,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视线似乎在我脸上微妙地停顿了半秒。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上来。
“我受傅衍之先生委托,在他出国疗养期间,代为处理并宣读他名下部分财产的临时处置方案。”张律师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临时处置方案?财产?
我的心跳开始失控。
不会吧……难道……
在全体股东和高层管理疑惑的目光中,张律师不疾不徐地打开公文包,取出了一份文件。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鉴于本人身体状况及出国疗养之需,特对名下部分动产做出如下安排……”
他念了一长串名单,包括几处房产的维护、一些股票基金的管理权限委托等等。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张律师平稳的宣读声。
我低着头,假装认真记录,实则竖起了耳朵,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终于,张律师念到了最后一项。
“……另外,关于本人私人收藏品之保管……”
他顿了顿,再次抬头,目光这一次,精准无误地、明确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总裁办秘书,沈小雨女士。”
“唰——!”
那一刻,我感觉全世界的光,不,是全世界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啪”地一声,打在了我身上。
我僵在原地,手里的笔“啪嗒”掉在记录本上,滚了两圈。
所……所有人都看着我。惊讶,疑惑,探究,各种目光交织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洞穿。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知道了!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我了!那份同意书!他要告我敲诈勒索了!
张律师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布:
“傅衍之先生指定,由其私人秘书沈小雨女士,负责保管他最为珍视的一件个人物品——”
我的心跳骤停。
“……即,他书房中,那只由其曾祖父传下、海南黄花梨木质、镶嵌和田玉的——”
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最终的审判。
“——骨灰盒。”
……
……
啥玩意儿?
骨……骨灰盒?!
我猛地睁开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的沉默。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那几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副总,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仿佛吞了苍蝇般的表情。
保……保管什么?
傅衍之的……骨灰盒?!
他还没死啊大哥!出个国疗养而已,怎么就连骨灰盒都安排上了?!还指定我来保管?!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职场PUA吗?!还是他变着法儿地报复我那天逼他签字的事?!
张律师似乎对造成的震撼效果很满意,他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傅先生特别强调,此物对他意义非凡,请沈秘书务必妥善保管,最好能时常拂拭,保持洁净。相关物品,稍后会派人送至沈秘书办公室。”
说完,他合上文件夹,对着众人微微颔首,便跟着同样一脸莫测高深的赵明特助,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一个被雷得外焦里嫩、呆若木鸡的我,和一群面面相觑、仿佛刚刚集体观摩了一场荒诞戏剧的公司高层。
会议是怎么结束的,我不知道。
我是怎么飘回自己工位的,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行政部的两个同事,抬着一个看起来就十分沉重、古朴、甚至透着几分阴森的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旁边的空桌子上时,我才真正意识到——
我,沈小雨,一个芳龄二十四、梦想是暴富和脱单的青春美少女,从今天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身边都要带着一个……
属于活着的、并且是我顶头上司的……
骨灰盒。
傅衍之,你够狠!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是要诛我的心啊!
我看着那个据说是什么海南黄花梨、还镶嵌着和田玉的昂贵木盒子,感觉它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寒气。
全公司都知道,新来的总裁给他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秘书,留下了一个骨灰盒保管。
我火了。
以一种我从未想过,也绝不想要的方式,火了。
现在,每个人路过我的工位,眼神都会先瞟向我旁边那个多出来的“同事”,然后再落到我身上,那眼神,充满了同情、好奇、以及一丝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小雨,节哀啊……”李姐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沉痛。
我:“……李姐,总裁他没死。”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嘴。”李姐讪讪地笑了笑,又压低声音,“那……这是总裁给你的……定情信物?”
我嘴角抽搐:“……您觉得这像吗?”
谁家定情信物送骨灰盒啊!这他妈是生死簿吧!
“那就是……总裁在考验你的忠诚度?”另一个同事凑过来猜测。
我无力吐槽。
考验忠诚度的方法千千万,他偏偏选了最阴间的一种。
下班时间到了。
我看着那个沉重的木盒子,犯了难。
这玩意儿,我怎么弄回家?
张律师说了“妥善保管”,还“时常拂拭”,意思就是不能放在办公室,得跟我同进同出?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找来一个巨大的、印着公司Logo的环保袋,试图把骨灰盒塞进去。
奈何这盒子有点大,塞进去后还露了大半截在外面,看起来更诡异了。
我只好就这么抱着,或者说,半抱着半扛着,在全公司同仁“注目礼”的护送下,艰难地挪进了电梯。
电梯里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几个同事,在我进去的瞬间,集体噤声,默默地向角落缩了缩,给我和我的“同伴”让出了大片空间。
气氛,一度非常凝固。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在我和骨灰盒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探究。
我努力挺直腰板,假装自己抱着的不是什么骨灰盒,而是一个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走出公司大门,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回头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三百。
路人纷纷侧目。
“哎哟,那姑娘抱的是什么?看着像个……盒子?”
“不懂了吧,现在年轻人流行的行为艺术?”
“看着挺沉啊,里面装的啥?”
“总不可能是骨灰盒吧哈哈……呃,她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面无表情,内心泪流成河。
傅衍之,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好不容易挤上地铁,那更是灾难现场。
晚高峰的地铁,拥挤得能让人双脚离地依旧屹立不倒。
我死死地护着怀里的骨灰盒,生怕把它磕了碰了。
旁边一个大妈好奇地问:“姑娘,你这盒子里装的啥?宝贝似的。”
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传家宝。”
嗯,传……传下去家破人亡的宝。
大妈恍然大悟:“哦哦,那是得护好了!”
周围人投来理解的目光。
我:“……”
终于捱到下车,抱着沉重的盒子回到我那个租来的、只有三十平米的小窝,我已经累得快散架了。
把骨灰盒放在我那个小小的、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上,它和周围温馨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个入侵的异类。
我盯着它,越想越气。
傅衍之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他肯定看到监控了!知道我趁他病要他钱的恶劣行径!但他不直接开除我,也不报警抓我,偏偏用这种阴损的方式来折磨我!
让我每天抱着他的骨灰盒上下班,成为全公司的笑柄!让我每天对着这玩意儿,提醒我曾经干过的“好事”!让我在精神和肉体上受到双重摧残!
杀人诛心!妥妥的杀人诛心啊!
我气得晚饭都多吃了两碗泡面。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过上了每天与总裁骨灰盒同进同出的“美好”生活。
早上,抱着它挤地铁,接受路人目光的洗礼。
上班,把它放在我工位旁边的“专座”上,接受同事们的“瞻仰”。
下班,再抱着它挤地铁,回家把它供在我的餐桌上。
张律师说的“时常拂拭”,我还不敢不做,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把它擦一遍。
那细腻的木纹,温润的玉石,触手冰凉。
我一边擦,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傅衍之啊傅衍之,你人还没住进来,排场倒是先摆上了。这盒子挺贵吧?等你真住进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报销护理费和精神损失费!
公司里关于我和傅衍之关系的谣言,已经传出了八百个版本。
有说我是傅衍之失散多年的亲妹妹的。
有说我是傅衍之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的替身的。
最离谱的一个版本,说傅衍之其实已经秘密去世了,盒子里装的就是他的骨灰,我是他选中的守墓人!
我:“……”
谢谢,有被孝到。
就在我几乎快要习惯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日常时,转机,发生在一个加班的夜晚。
那天为了赶一个副总急要的报告,我忙到很晚,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旁边的骨灰盒兄弟。
终于搞定所有工作,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看着那个在办公室的LED灯下泛着幽光的木盒子,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准备进行今天的最后一次“拂拭”。
就在我的手触碰到盒子底部,准备将它稍微抬起一点,擦拭底部边缘时——
我的指尖,突然摸到了一小块异样的凸起。
不是木料本身的纹理,也不是玉石镶嵌的接口。
那是一个小小的、圆形的、触感略带金属凉意的……
按钮?
我愣住了。
骨灰盒底部……有个按钮?
这什么情况?
傅衍之的曾祖父,难道还是个隐藏的机械爱好者?在传家宝骨灰盒里设计了什么机关?
强烈的好奇心,像猫爪子一样挠着我的心。
我犹豫了几秒钟。
理智告诉我:别乱碰!万一是什么自毁装置呢?或者一按下去,直接联系到远在国外的傅衍之,那他岂不是知道我在摸他的骨灰盒?
但连日来被这破盒子折磨的怨气驱使着我:按!必须按!看看这狗男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深吸一口气,我伸出颤抖的食指,对准那个小小的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紧接着,骨灰盒侧面,靠近底部的位置,一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木片,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露出了一个……USB接口?!
我:“!!!”
我瞪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标准的、闪着金属光泽的USB接口,整个人都石化了。
骨……骨灰盒……带USB接口?!
这他妈是什么赛博朋克祭祖新潮流?!
傅衍之的曾祖父到底是干什么的?!军火商吗?!还是穿越回去的理工科博士?!
震惊过后,一个更大胆、更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我。
难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骨灰盒?
或者说,不完全是?
这里面的东西……
我的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比上次逼傅衍之签字时跳得还要厉害。
我几乎是扑到自己的工位,翻出那个藏着“遗嘱”的、带密码锁的U盘,又找出一根数据线。
手抖得几乎拿不稳东西。将数据线的一端连接U盘,另一端,颤抖着,插入了那个隐藏在骨灰盒底部的USB接口。
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个识别窗口。
【发现新硬件:Gu’s Secret Box】
【请输入访问密码】
还有密码?!
傅衍之!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我尝试着输入了他的生日,不对。
输入公司成立纪念日,不对。
输入他常用的电脑开机密码,还是不对。
我盯着那个密码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他会用什么做密码?
一个被他如此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甚至伪装成骨灰盒的东西……
忽然,我福至心灵。
我想起了那天在会议室,他看着我,咬牙切齿说出的那四个字。
我颤抖着手,在密码框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
“D – A – O – F – A – N – T – I – A – N – G – A – N – G”
【密码正确】
【正在载入……】
屏幕一闪,一个文件夹跳了出来。
文件夹的名字,简单粗暴——
《关于如何气死老板并顺利继承遗产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沈小雨版)》
我:“!!!”
点开文件夹,里面是数个文档、图片,甚至还有几段音频文件。
我点开最上面的一个文档。
里面详细记录了我入职以来,每次在背后偷偷吐槽傅衍之的话!
【X月X日,沈小雨在茶水间对李姐说:“总裁今天又穿那身炭灰色西装,像只掉进灰堆的孔雀,开屏给谁看呢!”】
【X月X日,沈小雨在卫生间隔间里小声哼唱:“傅衍之,傅衍之,天天骂人像只吱吱叫的耗子……”】
【X月X日,沈小雨在加班点时外卖,对着手机哀嚎:“万恶的资本家!吸血的傅扒皮!老娘这个月奖金又泡汤了!”配图是我当时发的朋友圈截图,仅自己可见的那种!】
我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冷汗直流。
这……这他妈的……
傅衍之他监视我?!
不对,这些内容,有些甚至是我在私密空间里说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我颤抖着手点开一个音频文件。
里面传出我和闺蜜打电话的声音:
“姐妹,我跟你讲,我们那个新总裁,帅是真的帅,但狗也是真的狗!我今天不过就是文件格式错了一点点,他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看他那种脾气,迟早得把自己气出心脏病!到时候……嘿嘿,他无儿无女又没女朋友,那么多遗产,说不定我这个贴身秘书还能捡点漏呢……”
我:“……”
这通电话,是我在自己家里打的啊!他连这都能录到?!在我家装窃听器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强忍着摔电脑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文档里还记录了我偷偷浏览“如何巧妙询问上司遗产分配”、“打工人快速致富的一百种方法”等网页的历史记录……
甚至,还有我那天鬼使神差搜索《遗产继承同意书》模板并打印的监控画面截图!时间点清晰无比!
合着从我冒出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开始,我的一举一动,就全在他的监控之下?!
那他那天心脏病发……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签那个字……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他给我这个骨灰盒……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脑子乱成了一锅粥,颤抖着点开了文件夹里最后一个,命名为《致我“忠心耿耿”的沈秘书》的文档。
文档打开,里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是傅衍之那熟悉的、带着嘲讽语气的口吻:
“沈小雨:
看到这些,惊喜吗?
是不是在怀疑我是不是在你身上装了GPS外加窃听器?
放心,我没那么变态。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猜?
想继承我的遗产?
可以。
先把你的‘忠诚’证明给我看。
骨灰盒好好抱着,少一根头发,扣你工资。
另外,盒底按钮的事,敢说出去,年终奖清零。
——你‘英年早逝’但阴魂不散的总裁,傅衍之。”
我盯着屏幕上的字,气得浑身发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惊喜?我惊喜你个大头鬼!
傅衍之!你这个……你这个……倒反天罡的混蛋!
你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我往下跳呢!
从我在会议室嘀咕那句“遗产”开始,我就成了他剧本里那个上蹿下跳、自以为聪明的小丑!
他现在人不知道在哪个海滩晒太阳,却用这么一个破盒子,远程操控着我的生活!把我的黑历史捏得死死的!
还证明忠诚?我证明你个锤子!
我恨不得现在就买张机票飞到他面前,把这个带USB接口的破骨灰盒扣他脸上!
可是……年终奖……
想到那笔对我来说堪称巨款的年终奖,我熊熊燃烧的怒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呲啦一声,熄了大半。
我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又扭头看了看旁边那个依旧散发着“我很贵”气息的骨灰盒,一种深深的、无力的、又想哭又想笑的荒谬感,席卷了我。
我的暴富梦,我的遗产继承大计……
好像,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无比崎岖、并且画风逐渐跑偏的……不归路。
傅衍之,算你狠!
我咬牙切齿地关掉文档,拔下U盘。
然后,认命地拿起那块干净的手帕,重新开始……
擦拭那个该死的、带USB接口的、装着老板惊天大秘密的——
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