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群安静了一瞬间。
大家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挤开人群，站在圈子中央。
是周斌。
我弟弟。
他背着书包，满头大汗，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地上的我妈。
扫过还在“控诉”的我爸。
最后，落在我惨白的脸上。
他胸口剧烈起伏。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
“闹够了没有！”
周斌站在人群中央，校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我爸愣了一下，立刻换上笑脸：“儿子，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们，闹够了没有！”周斌的声音在发抖。
我妈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小斌，你姐姐不肯帮家里，我们这不是——”
“帮家里？”
周斌打断她，“你们知道姐姐这些年给家里多少钱吗？”
围观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我爸脸色变了：“小斌，你别胡说。”
“我胡说？”
周斌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这是我偷偷记的账！”
他翻开本子，手指颤抖着指向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去年三月，爸赌输了，姐姐给了五万。”
“去年七月，爸说车坏了，姐姐给了两万。”
“去年十月，爸说要做生意，姐姐给了八万。”
“今年二月，爸又输了，姐姐给了六万。”
周斌的声音越来越大。
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
“一年就二十多万了？”
“这还不算多的？”
“那他们还要十万？”
我爸的脸涨成猪肝色：“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我瞎说？”
周斌红着眼睛，“每次你们打电话要钱，我都在旁边听着！”
我妈想上前拉他：“小斌，别闹了，跟妈回家。”
周斌甩开她的手。
“你们知道姐姐怀孕没工作，在家吐得连水都喝不下，还要给你们转账吗？”
“你们知道姐姐为了省钱，一件衣服穿三年吗？”
“你们知道姐夫刷爆了三张信用卡，就是为了给你们还赌债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
砸在我爸我妈脸上。
也砸在围观群众的心上。
王阿姨的表情变了：“这……”
李大爷也不说话了。
刚才还在指责我的那些人，全都闭上了嘴。
我爸想辩解：“儿子，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周斌的眼泪掉下来，“你们就是觉得，姐姐是女儿，就该无条件付出！”
他转身看向我，眼睛通红。
“姐，对不起。”
“我一直知道你不容易，但我从来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怕爸妈生气，怕家里不安宁，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可是今天，我不能再装了。”
周斌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不是委屈，不是难过。
是释然。
这么多年，终于有人看到了我的付出。
我妈还想说什么，被周斌拦住。
“妈，你知道姐姐的房子是怎么买的吗？”
我妈一愣。
“是姐夫家里出的首付，姐姐一分钱都没拿。”
“因为她的钱，全给了你们。”
周斌的话让我妈脸色发白。
“你们知道姐姐为什么不敢生二胎吗？”
“因为她连养一个孩子都费劲！”
“她的工资，一半给你们，一半还房贷。”
“姐夫的工资，要养家，要垫款，要还信用卡。”
“他们哪有钱？”
周斌说完，转身看着围观的人群。
“你们刚才说我姐不孝，那你们谁能一年给父母二十万？”
人群里鸦雀无声。
“你们说我姐有钱，那你们谁能在欠着信用卡的时候，还给父母转账？”
没有人说话。
“你们说我姐自私，那你们谁能把自己过成这样，还要被父母骂白眼狼？”
周斌的声音在颤抖。
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爸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我妈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王阿姨叹了口气：“这事儿，确实是你们做得不对。”
李大爷也摇头：“女儿再孝顺，也不能这么压榨啊。”
其他人也开始议论。
“一年二十万，还嫌不够？”
“这父母也太过分了。”
“人家小两口自己都过得这么紧巴。”
我爸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妈的眼泪掉下来。
但这次，没有人同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