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倩倩就被上工铃声吵醒了,昨天晚上又做了一夜的噩梦,大喇叭里正放着《社员都是向阳花》,赶紧用凉水抹了把脸,随便扎了个马尾就往外冲。
刚推开院门,就看见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王雷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站得笔直,像棵青松。
“王雷哥!”李倩倩小跑过去,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飘,“你这么早来找我?”
“嗯。”王雷伸手把她翘起来的头发捋顺,动作有些笨拙却格外轻柔。
从军绿色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又摸出两个水煮蛋,“给你送早饭。”
“哇!”李倩倩眼睛一亮,“这么早哪来的肉包子?”
“我娘包的。”王雷面不改色地说着,顺手把鸡蛋壳剥了递给她,“让我带给你。”
此时王家老宅里,林玉芬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补觉。
王大勇轻手轻脚给媳妇掖好被角,心里把那个天没亮就把他俩折腾起来的小儿子骂了八百遍。
院里的摇椅上,小老太慢悠悠晃着,见王大勇要出门,招招手:“大勇。”
王大勇打着哈欠顿住了脚步:“娘,有事?”
小老太笑呵呵道:“今儿倩丫头头回上工,你给安排个轻省点的活儿。”
王大勇为难地搓了搓手:“娘,李知青还没过门呢,这样安排别人要说闲话……”
“闲话?”小老太眼睛一瞪,“你当年追玉芬的时候,咋不怕人说闲话?还有当兵那会儿……”
“行行行!”王大勇一听老娘要翻旧账,赶紧投降,“让她跟老幺一块地干活总成了吧?”
“不成。”小老太斩钉截铁,“就让她去割猪草,一天记两工分就行。”
王大勇苦着脸点头,一溜烟跑了,晨光里,小老太继续晃着摇椅,眯眼哼起了小调。
李倩倩在农具仓库领到了一把小巧的镰刀和一个背篓,记分员随口说了句:“李知青你以后负责割猪草就行。”
“什么?”她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幻听了。
“以后你负责割猪草……”记分员小声道:“老太太交代的!”
李倩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暗暗决定改天一定要给奶奶蒸碗鸡蛋糕。
这时方丽红正好扛着锄头经过,听到这话立刻停下脚步,把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杵,皱着眉冲大队长罗强嚷道:
“记分员,你这安排不公平!我们都是知青,凭什么我们得去锄地拔草,她就能干最轻省的割猪草?”
罗强正在本子上记工分,头也不抬:“李知青没粮了可以用钱买工分,你要是有钱,也可以这么安排。”
方丽红被这话噎得满脸通红,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站在一旁的黄小美脸色苍白,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悄悄拉了拉方丽红的衣角,声音虚弱地说:“丽红,算了,我们走吧。”
方丽红不情愿地被黄小美拽着往外走,直到离开仓库十几米远,才甩开她的手抱怨:“你干嘛拦着我?凭什么怕她?”
黄小美揉了揉酸痛的腰,轻声细语地说:“我不是怕她,是为你着想,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男人是村长儿子,我怕你吃亏。”
方丽红这才注意到黄小美额头上都是虚汗,语气立刻软了下来:“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嗯,”黄小美有气无力地点头,“昨晚可能着凉了。”
“那等会你少干点,”方丽红把锄头换到另一边肩膀,“我帮你干。”
王雷把李倩倩送到后山脚下,看着她背上小背篓,忍不住又叮嘱:“慢慢割,我干完活就来帮你。”
“知道啦,王雷哥你真好。”李倩倩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王雷耳根微红,一步三回头地往田埂上走,直到那高大身影消失在拐角,李倩倩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收敛。
她利落地割了半篓猪草,抬头看了看日头,拎起背篓往村东头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马兴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老槐树下,唾沫横飞地跟几个闲汉吹牛。
李倩倩记得清楚,这马兴旺前世对黄小美非常痴迷,后来黄小美考上大学,还骗光了他所有积蓄,这样的好棋子,她怎能不好好利用?
她躲在草垛后等了会儿,见闲汉们都散了,才装作不经意地走近,自言自语道:
“哪儿能换到鸡蛋呢?要是能换到,小美就不用半夜偷偷摸摸去了,一个姑娘家多不安全……”
马兴旺耳朵一动,扭头看见是李知青,搓着手凑过来:“你要换鸡蛋?”
李倩倩故作惊讶地后退半步,点点头:“你家有?”
马兴旺噎住了,他家那两只老母鸡下的蛋,从来都是进了他肚子,哪有多余的?眼珠一转:“你告诉我为啥要换鸡蛋,我告诉你哪儿能换。”
李倩倩上下打量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压低声音:“我们知青点有个女知青,身子弱,总半夜出去换鸡蛋补身子。我担心她不安全,想帮她换些存着。”
“哪个女知青?”马兴旺往前凑了凑,“经常半夜出门吗?”
李倩倩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是不是…黄小美知青?”马兴旺眼睛发亮,随便找了个借口,“她之前来我家换过鸡蛋!”
李倩倩装作被说中的样子,连忙点头:“那你知不知道哪儿还能换到?”
马兴旺搓着下巴,信誓旦旦:“我帮你打听打听。”
望着马兴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李倩倩轻轻勾起嘴角,很快回到了山脚下,镰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割断的草茎渗出青涩的汁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