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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陈文远在江淮推行的“农社”模式,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对普通农户而言,“农社”是希望之光。以往,他们面对粮商时是孤立无援的个体,价格任由盘剥。如今,农社不仅能统一议价,还能通过“农漕直通”渠道,将粮食直接卖到官仓或更远的市场,收入肉眼可见地增加。陈文远带来的简单农具改良和选种建议,更让一些老农看到了增产的可能。

然而,这光芒照不到的阴影处,不满与敌意正在滋长。

首当其冲的便是以“江淮粮行会”为首的地方粮商商会。会长周世荣,世代经营粮栈,其家族通过控制粮仓、钱庄和漕帮部分势力,构建了一张覆盖江淮平原的收购网络。陈文远的“农漕直通”,等于直接绕开了他们这个最大的中间环节,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周世荣不像雷老大那般鲁莽,也不像朝中清流那样高举道德文章。他深谙地方权力运行的潜规则。他的反击,阴柔而致命:

他们利用掌控的茶楼酒肆、说书艺人,散布流言:“农社是官府变相圈地的前兆,入了社,田地以后就说不清是谁的了!”“陈文远搞青苗贷,利息低是诱饵,实则是想等秋后吞没还不起贷的农户田产!”这些流言精准打击农民最敏感的土地和债务神经,使得部分偏远地区对农社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

对于尚未加入农社或犹豫不决的农户,粮商们短暂提高收购价,制造“不加入农社反而卖得更高”的假象,企图分化瓦解农社。同时,他们利用资金优势,暗中囤积农具、良种,抬高本地市场价格,增加农社的运营成本。

周世荣通过多年经营的关系网,买通部分地方胥吏。这些胥吏在丈量土地、评定粮等等级、发放“青苗贷”时,对农社成员刻意刁难、拖延,对非农社农户则大开方便之门。这种“软抵抗”让农社的日常运作举步维艰。

陈文远很快察觉到了这些暗流。赵小五负责的信息网络收集到了各种流言和地方官府的消极应对报告。面对这种渗透到社会毛细血管的抵抗,单纯的行政命令效果有限。

陈文远明白,要打破地方豪强的垄断,除了组织创新,还必须进行金融和信用创新。他决定将现代“供应链金融”的理念进行本土化改造,核心是建立一套新的信任和价值评估体系。

他规定,农社生产的、经过漕运司人员检验并分级后的粮食,可以存入指定的官仓或与漕运司合作的、信誉良好的民间仓廪。存入后,农社可获得一张标准化的“农社仓单”,上面明确记载存粮种类、等级、数量、存储地点和时间。这张仓单,不仅是取粮凭证,更是一种“准金融票据”。

陈文远说服了少数几家与漕运司有长期合作、且较为开明的钱庄(他深知完全依靠旧有钱庄体系不行,但初期需要借助其网络),允许农户凭“农社仓单”进行质押,获得低息短期贷款,用于生活中的急用或下一步的生产投入。仓单的价值由存粮质量和市场基准价决定,降低了钱庄的放贷风险。这相当于将“死”的粮食变成了“活”的流动资金,极大地缓解了农民在粮食变现前的资金压力。

陈文远设计了一套简单的信用评估体系,根据农社缴粮的及时性、粮食质量的稳定性、还款记录等,给予不同的信用评级。信用等级高的农社,在申请“青苗贷”、仓单质押贷款时,可获得更高额度或更优惠利率。这初步引导农民和农社注重长期信誉。

这一套组合拳,开始逐步瓦解粮商的经济优势。农民发现,加入农社不仅卖粮有保障,还能用“未来的粮食”提前换钱,而且信誉好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比粮商们临时性的高价诱惑要可靠得多。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主动要求加入农社。

周世荣见经济手段和舆论攻势效果渐弱,决定兵行险着。他买通了一个管理旧式官仓的小吏,将一批因保管不当而略有霉变的陈粮,混入即将通过漕运发往北方的军粮中。他的计划是:一旦这批问题粮草在北方被查出,便可顺势将责任推到推行“农漕直通”、监管不力的陈文远身上,最好能引发军方不满,从而一举扳倒他。

然而,陈文远早已防着这一手。他推行的“标准化”和“流程溯源”发挥了关键作用。所有通过“农漕直通”系统收上来的粮食,包装上都有农社编号、产出日期和检验人员标记。当这批军粮在装船前的最后一次抽查中由陈文远带来的漕政学堂学员执行,发现了轻微霉变迹象后,溯源系统立刻启动。

赵小五带人连夜核查,迅速锁定了问题批次对应的农社和官仓。调查发现,该农社交付的粮食检验记录为优等,问题出在入库后的保管环节。顺藤摸瓜,很快抓住了被买通的小吏,并牵扯出了周世荣的一名亲信管家。

人赃并获之下,周世荣的阴谋败露。陈文远毫不手软,将案件直接上报皇帝和刑部,证据确凿。皇帝震怒,周世荣及其党羽以“破坏漕运、贻误军机”的重罪被严惩,江淮粮行会势力遭到沉重打击。

此役,陈文远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向朝野证明了他所建立的新体系在透明度和抗风险能力上的优势。曾经观望的地方官员纷纷转向,积极支持农社推广。

经过“劣质粮草案”,陈文远对信息的重要性有了更深的认识。他不再满足于收集粮价信息,开始着手构建一个更广泛的信息网络。他利用漕运系统贯通南北的便利,让漕政学堂的学员和可靠的漕丁,在往来各地时,有意识地收集各地天气、作物长势、物价、乃至地方民情等情报,定期汇总分析。

他甚至尝试绘制简单的“物资产销地图”,直观展示不同地区的主要物产、运输路线和潜在市场。这套初具雏形的情报系统,虽然原始,却让他能比绝大多数朝堂官员更早、更清晰地把握帝国的经济脉搏。

站在江淮官署中,看着墙上日渐详尽的舆图,陈文远知道,农业供应链的革新初见成效,但更大的挑战或许即将来临。他的成功,已经让他在朝中的敌人和潜在的竞争者更加警惕。他的“供应链”思维,正从有形的商品,粮、漕,向无形的信息、金融乃至人才(漕政学堂)延伸。这条超级供应链的构建,注定将搅动整个帝国的根基。

杨廷渊从京城来信,言语间既有赞赏,也透露出京中关于陈文远“权柄过重”、“聚敛人才”的非议再起。下一次的风暴,或许将不再起于地方,而是来自帝国的权力中心。

陈文远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他深知,自己已无退路,唯有将这条革新之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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