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这是林蔚来到这个世界后,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一觉。
没有漏风的墙壁,没有坚硬冰冷的木板。
整个人陷在柔软蓬松的新棉被里,像陷进了一团温暖的云。鼻息之间,全是干净的,阳光的味道。
她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米粥香。
陆野已经起来了。
他没有坐在长凳上擦枪,而是破天荒地,坐在灶台边,沉默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白粥。
那口崭新的铁锅,在晨光里,闪烁着温润的光。
黑风趴在他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仙女醒了。】
【仙女睡得好香。】
【粥也快好了,仙女做的饭就是香。】
林蔚看着这幅画面,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一个沉默的男人,一条忠诚的狗,一锅温暖的粥。
这不就是她曾经在无数个孤单的夜里,幻想过的,家的模样吗?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
“醒了?”
陆野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
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往日的冰冷,像被晨光浸润过的山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嗯。”林蔚点点头,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她穿上新做的内衫,外面套上旧衣服,动作麻利地洗漱完毕。
早饭是白米粥,配着从县城买回来的咸菜。
最简单的食物,却因为心境的不同,吃出了无与伦比的美味。
林蔚给陆野盛了一碗,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黑风的碗里拌了点肉汤和米粥。
一人一狗,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陆野照例要去巡山。
他背上猎枪,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
他回头,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林蔚,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林蔚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今天……别出门了。”
他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林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是在担心她。
担心那笔巨款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她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一暖。
这个男人,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的行动,却处处透着一种笨拙的关心。
陆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带着黑风,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屋子里,只剩下林蔚一个人。
她看着被物资塞得满满当当的屋子,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她拿出昨天买的藏青色棉布,开始给自己和陆野量体裁衣。
她的手很巧,脑子里有无数后世的服装款式。虽然眼下条件有限,但做两身合体保暖的衣服,还是绰绰有余。
剪刀划过崭新布料的“咔嚓”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交织成一曲安宁而美好的乐章。
林蔚沉浸在这种创造的快乐里,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针对她的风暴,正在林场的每一个角落,悄然酝酿。
源头,是那辆解放牌大卡车的司机。
他一回到林场,嘴巴就没停过。
“哎哟我的天,你们是没看着!陆野家那小媳妇,可了不得了!”
“那钱,跟不要钱似的,一沓一沓往外掏!”
“两床新棉被!几十尺的布!锅碗瓢盆,米面粮油,把车斗都给堆满了!”
“还有那大块的五花肉,油汪汪的,看得我直迷糊!”
这些话,像一颗颗石子,被投进了林场这个平静的小池塘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白山林区,地广人稀,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不过半天的功夫,整个林场,上至场长,下至烧火的伙夫,都知道了陆野家“发大财”了。
林场东头,几棵大槐树下,是女人们最爱聚集的地方。
纳鞋底,搓麻绳,顺便交换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今天,话题的中心,只有一个——林蔚。
“听说了吗?陆野家那个,昨天去县城,把百货商店都快搬空了!”说话的是张家的婆娘,她一边飞快地纳着鞋底,一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酸味。
“何止是搬空了!”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立刻接话,她是林场广播员的媳-妇,自诩消息最灵通,“我可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了,光是新棉被就买了两床!还有那的确良,一扯就是十几尺!”
“我的老天爷!”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的确良!
那可是城里人才穿得起的金贵玩意儿!
“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和票?”一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陆野一个月津贴才多少?就算加上他打猎的收入,也不够这么花的吧?”
“谁知道呢。”张家婆娘撇了撇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揣测,“我听说,她是从南边被卖过来的,指不定在老家是干什么营生的,手里攒了些见不得光的钱。”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就变得暧-昧又肮脏起来。
“你是说……她是那种……”
“哼,那谁说得准呢?你看她那张脸,白白净净,眉眼跟画儿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咱们这山沟沟里,哪有长成她那样的?”
“就是就是!一股子狐媚子味儿!”
“可怜陆野那孩子,多好的一个后生,人又正直,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女人?”
“我看啊,八成是被那张脸给迷住了!男人嘛,都一个德行!”
污言秽语,像黏腻的毒汁,从她们的嘴里流淌出来。
她们嫉妒。
嫉妒林蔚的年轻貌美。
嫉妒她能“嫁”给陆野这样出色的男人。
更嫉妒她能过上她们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好日子。
当这些流言蜚语,顺着山风,飘进林场另一头的“知青点”时,更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震动。
知青点,是下乡知识青年们集体居住的地方。
他们大多来自大城市,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对这片贫瘠土地的格格不入。
李红霞,就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
她来自大上海,父亲是工厂里的干部。
她长相不差,皮肤虽然不像林蔚那样白皙,但五官端正,两条乌黑的麻花辫,配上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自有一股城市姑娘的爽利和清高。
在所有知青里,她是最看不起这帮“泥腿子”的。
可偏偏,她看上了“泥腿子”中的一个异类——陆野。
第一次见到陆野,是在一次林场组织的打靶比赛上。
那个男人,高大,沉默,身上那股子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冷硬和煞气,像一块磁石,瞬间就吸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他跟林场里那些只知道傻笑和抽旱烟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他是一头蛰伏在深山里的鹰。
孤高,锐利,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李红霞觉得,只有自己这样,来自大城市,有文化,有思想的新女性,才配得上他。
至于他身边那个花钱买来的,据说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乡下女人,不过是他解决生理需求的一个工具罢了。
她一直等着。
等着陆野厌倦那个女人,等着他发现自己的好。
可她等来的,却是陆野家“一夜暴富”的消息。
“红霞,你听说了吗?你心心念念的那个陆野,可把他那个小媳-妇宠上天了!”一个和李红霞关系不错的女知青,端着饭盆凑过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李红霞正在绣一个枕套,闻言,手里的针,狠狠刺进了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