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风雪愈急。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那本泛黄的《苏氏毒经》被放置在案几上,仿佛一个不祥的象征。李御史坐在下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得意笑容。
“侯爷,如今人赃并获,您还要包庇这个私藏禁书、研习邪术的太医吗?”李御史慢条斯理地说道。
凌不言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陈岩等将领分立两侧,个个神色凝重。苏清知站在帐中,面色苍白,却依旧挺直着单薄的脊梁。
“苏太医,你作何解释?”凌不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清知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回侯爷,此书确是下官家传。但下官研读此书,只为寻找解毒之法,绝无他意。”
“巧言令色!”李御史猛地一拍桌子,”谁不知道《苏氏毒经》中记载的都是害人之术?你私藏此等禁书,分明是图谋不轨!”
“御史大人此言差矣。”苏清知不卑不亢地反驳,”医毒本是一家,善用可为良药,恶用方为毒术。下官身为医者,深知其中分寸。”
“好一个医毒一家!”李御史冷笑,”那你倒是说说,你从这邪书中找到了什么解毒之法?”
苏清知眸光微闪,沉默片刻,方道:”下官确实有所发现。鬼面花之毒虽烈,但其伴生藤蔓’寒月萝’恰可克制。若能寻得此物,或可配制出解药。”
“寒月萝?”凌不言眉头微蹙,”此物生长在何处?”
“据记载,寒月萝只生长在极北雪山的悬崖峭壁之上,与鬼面花相伴而生。”苏清知说道,”但此物极其罕见,采摘更是难如登天。”
李御史闻言,嗤笑道:”荒谬!极北雪山是北狄腹地,险峻异常,你让将士们去那里送死吗?依本官看,你这分明是推托之词!”
“下官愿亲自前往。”苏清知突然说道。
帐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
“你?”凌不言眸光一沉,”以你的身子,去极北雪山无异于送死。”
苏清知抬眸与他对视,目光坚定:”解药若不能及时配制,中毒的将士们撑不过三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好一个舍生取义!”李御史阴阳怪气地说道,”只怕你是想借机逃走吧?”
凌不言突然站起身,玄色披风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本侯亲自去。”
“侯爷!”陈岩等将领齐声惊呼,”万万不可!您是三军统帅,岂能亲身涉险?”
“正因为本侯是三军统帅,才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士们毒发身亡。”凌不言语气决绝,”此事不必再议。”
他目光转向苏清知:”你需要什么?”
苏清知心中震动,看着凌不言坚毅的面容,轻声道:”寒月萝性极寒,需用玉盒保存。另外…下官需要一同前往。”
“不可!”凌不言断然拒绝。
“侯爷,寒月萝极其罕见,非精通药理者难以辨认。”苏清知坚持道,”而且采摘之后需立即处理,否则药性大减。下官必须同行。”
凌不言凝视着他苍白而坚定的面容,良久,方沉声道:”你若执意要去,需答应本侯一事。”
“侯爷请讲。”
“一切行动,听从本侯指挥。若有危险,立即撤离。”
“…下官遵命。”
李御史见状,急忙起身:”侯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您若离关,军中事务…”
“本侯离关期间,军务暂由陈岩代理。”凌不言打断他,目光冷冽地看向李御史,”至于御史大人,就请在关内’协助’防疫吧。”
这是要将李御史软禁在关内了。
李御史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言。
当夜,凌不言亲自挑选了二十名精锐亲兵,准备连夜出发。苏清知则在福伯的帮助下,准备各种可能用到的药材和器具。
“公子,您这身子…”福伯一边收拾,一边抹泪,”那极北雪山环境恶劣,您如何受得住啊!”
苏清知将几个药瓶小心地放入行囊,轻声道:”福伯,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必须要为。”
他想起凌不言毫不犹豫吞下药丸的模样,想起那些中毒士兵痛苦的神情,心中越发坚定。
子时将至,风雪稍歇。凌不言一身玄甲,在亲兵的簇拥下来到医帐外。苏清知已经准备妥当,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狐裘,更衬得面容苍白如雪。
“走吧。”凌不言看着他单薄的身影,眉头微蹙,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雁门关,向北而行。夜色深沉,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足迹,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
苏清知不会骑马,与凌不言同乘一骑。他靠在凌不言坚实的后背上,能感受到玄甲下传来的体温。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他却奇异地并不觉得寒冷。
“冷吗?”凌不言低沉的声音从前传来。
苏清知轻轻摇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便低声道:”不冷。”
凌不言不再说话,只是将披风往后拢了拢,将苏清知更好地护在怀中。
雪夜寂静,唯有马蹄踏雪的声音规律地响起。苏清知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凌不言察觉到身后人逐渐放松的重量,不自觉地放慢了马速。
陈岩策马靠近,低声道:”侯爷,按照这个速度,恐怕要三日才能到达雪山。”
凌不言望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轻声道:”无妨。”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深邃如夜。此去凶险未知,但他心中却异常平静。或许是因为,这一次,他不是独自一人面对。
风雪又起,将一行人的身影渐渐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