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昭挨个打开几口寒酸的小箱子,明白了为何云织一时语塞。
回门礼是由夫家预备的,抬过来不过是给她过目。
只是这也太寒酸了,知道陆家抠,没想到能抠成这样。
箱笼里只有一些陈旧布匹,连沈家的仆妇都穿得比这好些。还有些廉价的药材,散发出一股子霉味儿。
沈月昭皱眉,这样的回门礼带回去,沈家会变成全湖州的笑话。
“商户高攀士族,自取其辱。”她都想好他们会怎么传了。
爹爹一心攀附陆家,却被这样作践。
沈月昭气得发抖,却觉得不对劲。上辈子陆老夫人虽然苛待她,但是她最重陆家名声,不会如此明显刻薄亲家。
“云织,这回门礼今早谁送来的。”
“是林姨娘身边的红杏。”
“她说,姐姐别介意,府里最近周转不开呢。”云织模仿着红杏拿腔拿调的样子,说完翻了个白眼。
沈月昭暗自思忖,看来光有库房钥匙不行,这管家账本和账房钥匙也得赶紧拿过来。
“夫人,该启程了。”白芷在门外催促。
“再等半刻,夫人在理妆。”
沈月昭使了个眼色,云织高声道。
“回门耽误不得,主君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还请夫人快些。”白芷捏着嗓子说,“奴婢一会儿再来请夫人。”
待得白芷身影走远,沈月昭赶紧拉着云织到后院扒拉了几根烂树根树枝。又让云织翻出几身粗麻布的衣裳,那是偶尔云织要干点粗活的时候会穿的。
“刺啦——”沈月昭扯下粗麻布,裹进那几匹陈年布匹里。
“姑娘你这是……”云织瞠目结舌。
“帮她们加点儿料。”沈月昭边说边把那烂树根掰断,混进药材里,不一会儿那捧药材发出更难闻的霉烂味儿。
若只是不入时的布料和普通药材,沈家不好说什么。可若是这些破烂,父亲必定会…
沈月昭满意地合上箱子,拍拍手上的木屑。
“走,回门去,我想爹爹娘亲了。”沈月昭眯起眼睛,说真的,她真的想家了。
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云织。
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姑娘成亲后她竟有些不认识了。
月容姑娘自幼是最温婉柔顺的,怎的现在花样百出呢?从前沈家三位姑娘里,主意最多最大的,明明是二姑娘呀?
回湖州沈家的渡船上,陆明允一直眯着眼睛假寐。沈月昭看着他,想起出门时她想带元朗一起回门,却被陆明允拦住,理由是舟车劳顿,孩子体弱,经不起折腾。
她撇撇嘴,元朗哪里体弱了。原本担心上辈子早产加难产,孩子会先天不足。但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元朗身子骨很健壮。总算重生后有一件让她欣慰的事情。
她的孩子到现在都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她叹了口气,又斜睨了闭着眼的陆明允一眼。
重活一世,她却不得不再嫁入陆家,她本想着挨个收拾他们,让他们全家都过不了安生日子。
陆老夫人、陆瑶、林姨娘,她其实都不放在眼里,她前世不过是被母亲从小教导的三从四德压着,不是斗不过,是不想跟她们斗。
可唯有这陆明允,不是她想斗就能斗的。出嫁从夫,他对她有天然的压倒一切的权力。
就像今早他在祠堂一句话,就能让全家无人再提她昨夜晚归之事。
就像他说元朗不能带回门,就是不能带回门,哪怕她是元朗嫡亲的母亲也不能违逆。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对付这死渣男。
脑海里突然浮起陆明渊含笑的眉眼,和他“事成之后,四海任你游”的承诺。
她掏出袖中笼着的桂花糖塞进嘴里,满嘴桂花的甜香里,似乎心里也没有那么苦了。
“月容,你几时学会的装神弄鬼。”陆明允突然开口,沈月昭差点没被嘴里的糖噎住。心知早上的事他并没被糊弄过去。
“郎君说笑了……”她用月容妹妹那张绝美的脸绽出个羞怯的笑,忍着恶心,学着林姨娘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柔声道,“多谢郎君今晨为妾解围。”
陆明允忽然眯起眼睛,指尖抬起她的下巴。
完了完了,演过了。
沈月昭缩回身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陆明允哂笑一声:“月容妹妹,这么怕我?”
沈月昭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没有接话。
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谢天谢地,云织提了个食盒进来。
“姑娘,姑爷,要用些点心吗?”她打开食盒盖子,是些桂花糖糕、茯苓饼、芙蓉糕之类的点心吃食。
沈月昭随手就拿起一块桂花糖糕,她喜欢一切桂花味儿的吃食。云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月容姑娘不是最喜欢吃芙蓉糕的吗。
沈月昭注意到她的眼神,心知自己还是得好好扮演月容,顺手又拿了块芙蓉糕。本想都塞嘴里,又看见陆明允在旁边盯着她看,她不得不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月容,你知道吗,”陆明允忽然拿起一块茯苓饼,“你姐姐从前,最喜欢吃这茯苓饼了。”
他的神情忽然又变得温柔,眼睛似又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人。
又来了,她几时成了这渣男的白月光了?
沈月昭喝了口茶,顺了顺嘴里的糕点。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她一直喜欢的都是桂花糖糕,从来都不喜欢吃茯苓饼啊。
她一怔,手里的糕点掉在地上。
她忽然想起了是谁喜欢吃茯苓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