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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峨眉山舍身崖畔,春雨师太负手立于云海之前,眺览山色。身后,弟子静慧垂手侍立。

闲谈间,静慧轻声问道:“师傅,弟子有一事不明。十三年前,我峨眉为何要会同六派,共伐天香教?”

春雨师太转身说道:“静慧!你入我门下几载?竟问出这等糊涂话!那天香教奉的是何物?乃是景教!夷狄之教!其教中人不跪父母,不祭先祖,师徒相见亦不行跪拜大礼。此等丧伦败德、动摇我天朝纲常礼法之邪魔外道,武林正道人人得而诛之!岂容其蛊惑人心,坏我千年伦常!”

静慧慌忙垂首:“弟子愚钝,师傅教诲的是。”她口中应承,却在心中暗忖:“不行跪拜便是邪魔?这礼法二字,当真是世间至理么?”

此时,另一弟子——静心,匆匆奔来,躬身禀道:“启禀师傅,几日前新入门的静尘师妹,早课诵经时,竟伏案鼾睡!”

春雨师太怒道:“哼!懈怠功课,心志不坚!取戒尺,拖去静尘鞋袜,当众重责其足心二十!责毕,命其于祖师殿前跪香三炷!未得允准,不得起身!”

原来,峨嵋派祖训:习武之女子,难以裹束小脚,有违礼法。故而,若有弟子触犯门规,当以戒尺责其足心,以示对礼法之尊崇。

“谨遵师命!”静心领命而去。春雨师太望着翻滚云海,眼前又浮现师姐春和师太惨死鸟铳之下的景象。“张嫣……王德均……那黑洞洞的铳口……”念及于此,她深吸一口清冽山气,强压下翻涌的恨意与那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惧意。

崆峒派内,张灯结彩,红烛高烧。掌门谢沧海亲自将一位体态风流的年轻女子迎入上座。

“嘿,瞧见没?这便是少掌门未过门的媳妇?模样可真标致!”一个年轻弟子捅了捅同伴。

“呸!痴心妄想!”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弟子嗤笑道:“少掌门还在后山面壁思过呢!这是咱们掌门新纳的第九房夫人,苏杭来的名妓——孙金莲!”

正议论间,厅后陡然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喧哗。只见八位妇人哭喊着冲进大厅,为首的大夫人指着谢沧海鼻子骂道:“好你个没心肝的老猢狲!我们姐妹八人是缺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黄土都埋到脖颈的人了,还要弄这狐媚子进门!你是存心要气煞我们不成!”

二姨娘哭道:“老爷啊!您摸摸良心!当年您落魄时,是谁典当嫁妆供您习武?如今富贵了,就把我们当抹布一般丢弃?”

三姨娘、四姨娘直接扑向孙金莲:“打死你这小贱婢!狐狸精!”厅内顿时鸡飞狗跳,杯盘狼藉。

谢沧海见状,怒喝道:“反了!反了!都给我住手!”他内力深厚,一声断喝震得在场众人气血翻腾,众妇人也吓得一哆嗦。而后,只听谢沧海斥道:“聒噪什么!成何体统!老夫纳妾,一为绵延子嗣,二为结交江南文脉。此乃关乎我崆峒派百年基业。尔等妇人,懂得什么大局?”

言罢,谢沧海转向孙金莲,瞬间换了副面孔,柔声道:“金莲莫惊,有老夫在,看谁敢动你分毫!”接着,又转头对八位夫人厉声道:“都给我滚回后院去!再敢闹腾,这个月的胭脂水粉钱统统减半!禁足一月!”

八位夫人闻言,知掌门心意已决,再闹徒然自取其辱,只得一边咒骂一边被丫鬟婆子半劝半拉的拽了出去。谢沧海对着惊魂甫定的孙金莲笑道:“让金莲受惊了。来来来,吉时已到,与老夫拜了天地,你便是名正言顺的九夫人了!”

昆仑派堂内,跪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被反绑双手的年轻女子——邓九娘。两旁昆仑弟子按剑而立,眼神鄙夷。

“何掌门!求您开恩啊!”那中年男子连连磕头:“小女年幼无知,是被那回纥商人花言巧语蒙骗了!绝非有意辱没门风啊!”

“住口!”何玉华厉声喝断:“尔等还有脸求情?身为汉家子民,竟纵容女儿与异族胡商私通苟合!此乃奇耻大辱,非但丢尽你自家颜面,更辱及我昆仑一地之清誉!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问堂下弟子道:“尔等说,此等败坏门风、不知廉耻之行,该当何罪?”

堂下顿时群情激愤:

“浸猪笼!定要浸猪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女自甘下贱,死不足惜!”

“掌门说得极是!简直丢尽我汉家女儿的脸面!”

“就是!老子辛苦练武二十载,至今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她倒好,竟去便宜那浑身羊膻味的回纥人!该杀!该杀!”一个满脸麻子的弟子喊得格外响亮,眼中满是扭曲的嫉恨。

“好!”何玉华霍然起身,正欲下令行刑,忽闻堂外一声高喝:“住手!县衙公差在此!谁敢滥用私刑!”

只见县丞吴大人带着十余名衙役,在捕头赵刚的护卫下,大步踏入堂中。

吴县丞道:“何掌门!你昆仑派好大的威风!竟敢私设公堂,擅动刑罚!眼中可还有王法?将本县置于何地?”

何玉华见是县衙来人,连忙起身拱手,谄媚笑道:“哎哟,不知吴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些许门户小事,何劳大人亲临?”言罢,他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弟子上前,捧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和一口带鞘长刀。

“吴大人公务繁剧,车马劳顿,些许茶资,不成敬意。”何玉华将包袱递给了衙役,又接过长刀双手奉给赵捕头,“赵捕头威名赫赫,这口西域镔铁宝刀,正合捕头身份,还请笑纳。”

吴县丞掂了掂包袱,入手颇沉,便转怒为喜。赵捕头抽出半截刀身,喜色溢于言表。

只听吴县丞干咳一声,说道:“何掌门果然是明事理、知进退的。既然贵派已自行清理门户,本官也就不便过多置喙了。只是切记,下不为例!赵捕头,我们走。”

衙役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何玉华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转身对那绝望的一家三口道:“尔等也瞧见了,官府也管不了我昆仑派的家务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给你家女儿一条生路。”他指着那面如死灰的少女,说道:“从今日起,留在昆仑山,侍奉老夫起居,做个粗使丫头!若尽心尽力,老夫自会保你一家平安。若敢有半点差池……哼!”

邓九娘闻言,内心暗道:“这老匹夫果然中计!”于是,口中说道:“……奴婢……遵命。”

华山朝阳峰顶,思过崖畔。掌门岳鹏程与其妻“无双女”赵环并肩而立。面前,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火舌正贪婪地吞噬着一本本泛黄的剑谱。书页在烈焰中蜷曲、焦黑,化为飞灰。

赵环看着一本写着《夺命连环三仙剑》的剑谱在火中化为乌有,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相公,这些剑谱虽非我气宗嫡传,却也凝聚了无数前辈心血,招式精妙奇绝。当真要尽数焚毁,不留片纸?”

岳鹏程道:“环妹,你心慈了。此等剑宗遗毒,留之何益?只会惑乱门人心志!我华山派立派之基,在于以气驭剑,气贯长虹!内力雄浑,则草木竹石皆可为剑!可这些剑宗法门,一味追求招式诡奇狠辣,剑走偏锋,看似凌厉迅疾,实则舍本逐末,已落下乘!长久习练,必致根基虚浮,内力驳杂,终身难窥上乘武道!”

他拿起最后一本《狂风快剑谱》,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继续说道:“若让门下弟子,尤其那些心志未坚的年轻后辈,得窥这些剑宗邪路,发现其招式进境更快,威力看似更强,岂不将他们引入歧途?长此以往,我华山气宗正统何在?祖宗基业岂不毁于一旦?唯有彻底断绝其念想,焚尽这些旁门左道,方能正本清源!让弟子们心无旁骛,专修我气宗无上心法,方是光大华山的正途!”

赵环看着火堆中彻底化为飞灰的剑谱,最终缓缓颔首:“相公深谋远虑,是为我华山百年大计。是妾身见识短浅,妇人之仁了。”而后,又转头对新收的弟子——宋兰儿柔声说道:“兰儿,师父的话,记下了?”

宋兰儿道:“师娘放心,兰儿一定勤修内功。”

点苍派演武场上,掌门孔有德之子孔常胜,以一敌二,将两位同门师兄弟逼得左支右绌,仅十余招,便轻易取胜。

“承让!”孔常胜收剑而立,面带得意。

“少掌门剑法精进如神,我等佩服!”落败的二人拾起长剑,脸上堆笑,拱手认输。周围观战弟子也纷纷喝彩。

待人群散去,那两名落败弟子走到僻静山道,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懑不平。

一名弟子李彪恨声道:“呸!什么剑法精进!分明是师傅偏心!方才他使的那招‘云横秦岭’,还有那式‘玉龙三叠’,师傅何曾正经传授过你我?不过是他练剑时,远远看过几眼皮毛!”

另一名弟子张豹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师傅他老人家……唉,藏私得紧呐。咱们这些外姓弟子,想学真功夫,难如登天!我看此生,也甭想练成上乘剑法了。”

李彪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也未必。你可知几日前新入门的小师妹阮香玉,日日得掌门真传。”

张豹疑惑:“师傅为何偏私于她?”

李彪道:“为何?那阮师妹,甫一入门,便孝敬了师傅足纹十两雪花银。你猜怎地?师傅收了银子,就在后山单独指点了她整整一个时辰,足足传了他十招精妙剑法。算下来,一两银子一招,童叟无欺!”

张豹惊道:“竟有此事?!十两银子……十招剑法……这……这岂不是将师门绝艺,当成了市井买卖?”

李彪冷笑道:“买卖?你情我愿罢了!咱们这位掌门师傅,可是精明得很呐!想学真本事?要么你是他亲骨肉,要么你就得舍得往他老人家囊中塞银子……”

少林寺藏经阁内,方丈释伪禅师正于蒲团上闭目诵经。罗汉堂首座释静禅师怒气冲冲闯入,厉声道:“方丈师兄!老衲今日定要讨个说法!”

释伪闻言,平静问道:“师弟因何故如此动嗔念?”

释静质问道:“易筋经,缘何只有方丈一人能阅?当年恩师圆寂之前,明明当着诸位师兄弟之面亲口言道,‘易筋洗髓,乃我少林根本,尔等师兄弟当同心参研,光大我门!’言犹在耳!为何如今,此经竟成了方丈禁脔?连我等首座亦不得一观?此等行径,与恩师遗训,岂非背道而驰!”

释伪禅师双手合十,长叹一声:

“阿弥陀佛。师弟,你着相了,亦误解了恩师深意。恩师所言‘同心参研’,乃指我等需同心同德,护持此镇寺宝典不失,以待有缘大德,再放光明。非谓人人皆可随意翻阅修习!易筋经博大精深,威力无穷,却也凶险万分。历代祖师有训,非佛法精深、心性澄明、且肩负护寺重责之方丈,不得轻易修习!为何?盖因心性未定者习之,极易堕入力量迷障,贪嗔痴三毒炽盛,反成祸胎。昔年火工头陀之乱,便是前车之鉴!

师弟,你执掌罗汉堂,刚猛精进,然嗔念未消。释悲师弟执掌达摩院,武功虽高,然痴迷武学,执着胜负。试问,你二人心性,可能经得起易筋经之诱惑?若因一时贪求,引得心魔丛生,坏了数十年清修是小,若仗此经武功为祸武林,或致宝典外泄,我少林千年清誉毁于一旦,我等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方丈之位,非为权势,实为枷锁!老衲修习易筋经,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日夜以佛法化解其中戾气,唯恐有负恩师所托、历代祖师之望!此非独占,实乃守护。待他日,寺中出现真正心性圆融无碍、堪当大任之贤者,老衲自当亲手奉上此经,绝无半分留恋。师弟,护经亦是修行,戒贪嗔痴,守本分心,方是我辈正道啊。”

释静禅师闻言,一时语塞。方丈一番冠冕堂皇之语,引经据典,将私心包裹得滴水不漏。释静最终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武当山,紫霄宫,后竹林精舍,掌门玄清道长正悉心指点玄白练剑。玄白虽辈分高,年纪却比玄清小了足足二十岁;他入门后不久,授业恩师已近羽化,是玄清一手将其抚养成人,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奈何玄白天资实在平平,十年苦修,武功造诣仍远逊于玄赤、玄黄、玄北三位师兄。

“师弟,看仔细了!这招‘白鹤亮翅’,身形要舒展,意念要放空,如白鹤临渊,意在翅先!”玄清亲自示范,身法飘逸,剑光点点。玄白凝神观看,努力模仿,却总差了几分神韵。

“唉,不对!肩要松,肘要沉,腕要活!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再来!”

玄白满头大汗,又练了几遍,依旧不得要领。玄清无奈摇头,眼中却无责备,只有兄长般的怜惜:“罢了,今日就到这里。习武之道,贵在持之以恒,水到自然渠成。师弟莫要心急。”

玄白惭愧收剑:“有劳师兄费心教导,是师弟愚钝,辜负了师兄苦心。”

此时,一名道童捧着一摞书籍进来:“启禀掌门师祖,您吩咐采买的《四书章句集注》、《朱子语类》等书,已从山下购得。”

玄清如获至宝般接过书籍,随手翻看起来,口中喃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他看得入神,竟将一旁的玄白和道童都忘了。

玄白看着师兄如痴如醉地诵读圣贤书,满心困惑,忍不住问道:“师兄,您已是武林泰斗,武当掌教,德高望重。为何还要钻研这些举子应试之书?”

玄清闻言,长叹一声,道:“师弟啊,你有所不知。我武当山,虽能号令江湖,然在朝廷眼中,终究是方外之地,化外之民。唯有科举正途,金榜题名,跻身庙堂,位列朝班,方是光宗耀祖、显亲扬名之正途!方不负这七尺男儿之躯,不负这满腹经纶!贫道这把年纪,虽不敢奢望状元及第,然若能博个举人功名,得授一官半职,哪怕只是九品职衔,亦是正经的朝廷命官,那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才不枉费这一生所学啊。”

言罢,玄清又兀自念叨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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