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文学
文笔好高质量完结小说推荐

第2章

一、昭宁新名

归宗大典的礼乐还在紫宸宫的梁上盘旋,成钰——如今该称昭宁长公主——已搬入偏殿。宫人们捧着百匣珠翠鱼贯而入,翡翠簪、赤金镯、东珠耳环在烛火下流转,她却只留了最末一匣。匣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朵枯梨花,花瓣边缘已脆如薄纸,旁边是半枚虎符,锈迹爬上“成”字的棱角。

夜风穿堂而过,掀起纱幔。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寇谨立于丹陛的模样——银线蟒袍裹着劲瘦腰肢,广袖翻飞时若雪浪翻涌,眉尾那道旧疤在朝阳下淡如晨雾,偏生睫毛投下的浅影扫过,反倒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韵致。薄唇抿起时似含三分冷意,说话间却又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教人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夜里,她屏退所有侍女,独坐铜镜前,亲手将长发挽成男子式样的短髻,发绳是当年在北境猎得的狼尾,粗糙的毛蹭着耳廓。镜中人眉目英秀,眉峰比往日更锐,却被额间垂下的碎发柔化了棱角。她抬手,指尖点向镜里的眉尾,那里光洁无疤,与寇谨左眉尾的旧痕遥遥相对。

“寇谨,”她轻声说,唇瓣在镜中微微开合,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过去我欠你的,往后用这新身份,一点一点还。”案上的《兵法》被翻到“攻心篇”,书页间夹着张短笺,是寇谨昨夜留下的:“公主身份尊贵,臣不敢僭越。”墨迹力透纸背,像他紧握剑柄时的力道,可她分明记得白日里,他望向自己时,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关切。

昭宁笑了,将短笺折成纸鸢,从窗棂放飞。纸鸢掠过宫墙,坠入沉沉夜色,像她此刻不肯认输的心。她倚着窗台,望着漫天星斗,思绪又飘向那人——想起他吹奏玉笛时专注的眉眼,剑眉微蹙的模样;想起他与自己并肩作战时,侧脸被月光镀上银边,冷白的肌肤下青筋若隐若现,美得惊心动魄。这般风姿,又怎能不让人沉沦?她握紧拳头,暗暗发誓,这一次,定要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

二、倒追第一计:梨花雨

三月望日,镇北府门前忽然降了场梨花雨。千树万树的梨花仿佛一夜全开,风一吹,白瓣旋着圈扑入朱漆大门,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像落了场迟来的雪。门房正扫着花瓣,忽见阶下立着个人 —— 昭宁公主穿件洗得发白的布衣,戴顶素银冠,负手而立,手里提着坛 “雪酿”,坛口的封泥用梨枝压着,枝上还挂着朵半开的花。

“告诉你们大人,”她仰起脸,眼尾笑意像浸了蜜,“旧友送酒,今日不醉不归。”话音未落,门内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寇谨立在影壁后,蟒袍松松垮在肩头,玉带还没系好,露出半截冷白的腰腹。晨光穿过雕花窗棂,映得他肤色近乎透明,左眉尾那道旧疤随着睫毛颤动若隐若现,薄唇抿成绯色的线,倒比檐下梨花更艳三分。

“就说本使军务繁忙,改日再谢公主美意。”他垂眸整着衣襟,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门房支支吾吾传话,昭宁却踮脚往门里张望,瞥见那抹月白身影,故意扬声道:“那便改到明日!这坛雪酿要配着新鲜梨花饮,过时可就不香了!”

第二日,梨花依旧落,酒坛换了新的。昭宁抱着酒坛晃悠:“听说寇将军善饮,莫不是怕醉了露怯?”第三日,她带了副梨花木棋盘,拍着棋盘大笑:“北境时你总说我棋艺差,今日敢不敢让我报仇?”寇谨隔着屏风听着,捏着兵书的指节发白,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

第七日,梨花日日开得热闹,酒坛在门房脚边堆成小山。昭宁倚着门框哼曲儿:“寇谨!你再不出来,这些酒可就全便宜门房大叔啦!”门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吓得门房一哆嗦 —— 却是寇谨打翻了茶盏,茶水洇湿了案上密函,他慌乱擦拭时,发间玉冠歪斜,倒显出几分平日不见的狼狈。

第八日清晨,门房发现酒坛旁多了封短笺,字迹凌厉如剑:“君若不来,花便不落。”寇谨攥着那张笺纸,指腹被纸锋割破,血珠滴在 “花” 字的最后一笔上。他忽然想起昨夜巡营,见北境送来的急报上画着梨花标记,心口猛地一跳。正要出门,却听门外传来轻笑:“寇将军的伤还没好全?连张纸都拿不稳?”

他猛地掀开门帘,却见昭宁倚着梨花树,指尖绕着朵白花,眼底映着他慌乱的模样:“我可听说,镇北将军杀人时剑都握得稳,怎么见了我,反倒像受惊的兔子?”寇谨喉间发紧,偏头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蟒袍下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衣角,连耳尖的红都漫到了脖颈:“胡言乱语……”

三、躲与逃

寇谨开始“病”了。先是以北境烽烟为由请命巡关,快马加鞭三日,却在雁门关外被八匹骏马拉着的雕花马车截住去路。昭宁掀开车帘,红衣似火映着城头落日,手中握着他当年遗落在成府的旧箭囊:“寇将军急着走,莫不是忘了这东西?”她扬手将箭囊抛向空中,锋利的箭羽划破暮色,“听说北境野狼多,将军不如收下,就当是旧友送的护身符。”

回府称伤闭门那日,寇谨隔着窗纱望见昭宁翻墙而入,素衣染着墙头草屑,却笑得张扬:“听说将军背痛,我特意学了套推拿手法!”不等他拒绝,她已提着药箱闯进来,指尖触到他肩头时,他浑身紧绷如弦。“怎么抖得比新兵还厉害?”她凑近调侃,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尖,“难不成我比战场上的箭雨还可怕?”寇谨喉结滚动,偏头时瞥见她鬓边沾着的草叶,鬼使神差地抬手去拂,却在触及发丝前猛地收回。

被逼得连夜翻窗逃至沈知微草庐,寇谨蟒袍上还沾着露水。沈老看着他狼狈模样,抚须大笑:“昔日单骑破敌营的镇北将军,如今倒成了偷跑的小郎君?”他苦笑掏出怀中枯梨花,花瓣早已被攥得发皱:“她如今是昭宁公主,金尊玉贵……”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笛声。昭宁倚着梨树,玉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寇谨!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笛声骤然转急,《落梅风》里竟掺进战鼓般的节奏,“当年在雪牢,是谁说‘活着才有希望’?如今我活着站在你面前,你却要躲一辈子?”

寇谨猛地推开窗,见她赤脚踩在草地上,月光勾勒出倔强的下颌线。记忆突然翻涌——菜市口她浑身浴血却死死攥着他衣角,汤泉宫她转身时颤抖的背影,太和殿上她以命相搏的决然……原来她早已不是需要他庇护的稚鸟,而是能与他并肩的鹰。

“君臣有别。”他艰涩开口,却被她截断:“那便忘了君臣!”昭宁将玉笛狠狠砸在地上,碎片溅起的瞬间,她扑进他怀中,“你护了我十年,这次换我来护你!护你的抱负,护你的清白,护你这颗……”她的指尖贴上他心口,隔着蟒袍感受到剧烈的心跳,“不敢爱人的心。”

寇谨僵在原地,喉间泛起咸涩。他想起沈老的话,想起密函上她为北境布局的谋划,终于颤抖着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夜风卷起梨花,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而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却昭示着这场躲与逃的游戏,终将被更大的风暴打断。

四、断铃辞旧梦

安宁郡主独居在旧昭阳殿,褪色的宫灯将满室狼藉镀上昏黄。凤冠歪斜在角落,散落的东珠映着月光,恍若她破碎的往昔。她独坐铜镜前,指尖颤抖着拆下发髻,青丝如瀑倾泻,却掩不住鬓角悄然生出的白发。镜中人面色苍白,凤目红肿,唇角却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曾经金枝玉叶的嘉宁公主,如今不过是困在回忆里的囚徒。

侍女捧着新制的嫁衣进来,火红缎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刺得她眼眶生疼。那针脚细密的纹样,忽然让她想起多年前的深夜,自己伏在案前,一针一线为寇谨绣合欢花罗衫。那时他总说军务繁忙不肯试穿,她便赌气将罗衫藏在他的行军箱里,想着等他发现时定会惊喜。

“郡主,高家派人来问吉期了。”侍女的声音怯生生的。安宁伸手去触碰嫁衣流苏,绸缎却从颤抖的指尖滑落,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吉期?”她忽然笑出声,泪水顺着脸颊滚落,“我的吉期,早在太和殿那道诏书落下时,就死了。”

夜深人静,她蜷缩在空榻上,贪婪地嗅着枕巾上残留的龙涎香——那是他高热昏迷时,她彻夜守在榻前,衣袍沾染的气息。窗外梨花簌簌,敲打着窗棂,恍惚间竟化作那年北境的马蹄声。她还记得初见时,他银甲染血立于城头,眉尾旧疤与飞溅的血珠相映,惊艳了她整个青春;记得他吹奏玉笛时专注的眉眼,笛声混着风雪,让她甘愿用一切去守护;更记得他为成钰不顾一切的模样,那眼底的温柔,从未在看她时出现过。

“寇谨……”她将脸埋进掌心,泪水洇湿锦缎,“原来我最珍贵的回忆,不过是你生命里的过客。”桌上的铜铃突然轻响,那是汤泉宫时,她亲手系在他腕上的信物。清脆的铃声中,她想起自己为他挡下的毒酒、跪破膝盖求来的赦免,还有那些藏在龙涎香里的心事。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她颤抖着拿起铜铃,终于将它轻轻放在案上。“罢了。”她望向窗外摇曳的梨花树,声音带着释然的哽咽,“若不能护你周全,便还你自由。愿你与她……岁岁平安。”

五、雪夜别铃

寇谨翻窗而入时,月光裹着雪粒扑进殿内。他蟒袍下摆沾满泥泞,广袖却依旧垂坠如流云,肩头银线绣的蟒纹在雪水浸润下泛着冷光,腰间尚方剑穗未染半点尘埃——即便连夜奔波,他的装束仍透着镇北将军独有的严谨与矜贵。

安宁抬头,泪痕未干的脸颊在烛火下泛着病态的红。她下意识挺直脊背,却见寇谨已单膝跪地,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经年累月的军礼风骨。他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绷带,指节因紧握缰绳而泛白,却在触及她发间落花时,突然放轻了力道。

“嘉宁。”他的声音像被风雪磨过,却含着某种克制的温柔。这声称呼让安宁呼吸一滞——自她跌落云端,再无人唤过她闺名。寇谨指尖拂过她鬓角,将那片梨花轻轻捏在掌心,“雪牢的血书、汤泉的锁链、春猎的箭…… 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

安宁别过脸去,睫毛剧烈颤抖:“记得又怎样?你要的,从来不是我。”话音未落,忽觉掌心一沉。寇谨将那枚刻着凤纹的铜铃轻轻放下,铃舌上残留的金粉蹭过她的指尖,像极了那年宫宴,她偷偷为他点在眉尾的装饰。

“铃还你。”他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解下腰间玉佩。那是先帝御赐之物,此刻却被他珍重地放在铜铃旁,“此玉可保出入宫禁无虞,往后若有难处……”

“不必了。”安宁打断他,将铜铃攥得发疼。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在猎场一箭双雕的英姿;想起他深夜教她握剑,掌心贴着她手背的温度;更想起他为成钰转身时,背影决绝得像座不可逾越的山。泪水再次涌出,却被她笑着抹去,“寇谨,你知道吗?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喜欢,不该是枷锁。”

她将玉佩推还,指尖抚过铜铃上的凤纹,那是她曾经以为能与他共筑的图腾:“去追你的光吧。”声音带着释然的颤抖,“往后山高水远,愿你与她……岁岁长安。”

寇谨起身时,月光恰好照亮他眉间的旧疤。他深深一揖,衣摆扫过满地梨花,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如松。殿门在风雪中缓缓阖上,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像一声最后的告别,惊起檐下栖着的寒鸦,扑棱棱掠过雪夜。

六、心动

铜铃在安宁掌心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寇谨转身,却在门口停住脚步。夜风卷着雪粒扑在他冷白的脸上,蟒袍下的旧疤突然泛起细微的痒意——那是当年为救成钰挡箭留下的伤,此刻竟随着心跳隐隐发烫。

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藏着的枯梨花已被体温焐得发软,而方才触碰安宁掌心时残留的温度,竟比铜铃更灼人。记忆如潮水翻涌:菜市口刑场上,成钰浑身浴血却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汤泉宫碎镜前,她决绝转身的背影;还有这几日,她带着梨花酒堵在镇北府门前,笑靥比春日暖阳更耀眼。

雪落在肩头,融化成水,顺着颈侧滑入衣襟,冰凉刺骨。他忽然想起昨夜巡营时,发现北境急报里夹着的梨花笺,上面寥寥数笔:”西境布防图已就位”。原来她早已不动声色地接过成氏旧部,用他教过的兵法,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寇谨,你到底在怕什么?”他低声自问,声音被风雪吞没。怕她的光芒太盛,衬得自己满身尘埃?可她明明记得他所有的狼狈——记得他雪牢里染血的囚服,记得他为筹谋隐忍时的卑微。怕往事太痛,不敢再奢谈未来?但她的指尖抚过他眉尾旧疤时,分明比任何人都懂得那些伤痕的重量。

还是怕…… 一旦靠近,会再次让她陷入险境?这个念头刺痛了他。三年前成府满门抄斩,他没能护她周全;如今她以昭宁公主的身份归来,他又怎能重蹈覆辙?

铜铃的余音渐渐消散在风雪中,寇谨忽然想起安宁最后的祝福。她眼底的释然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紧闭的门。雪夜的凉意渗入骨髓,却抵不过心口翻涌的热浪。或许,是时候直面这份早已错乱的心跳,与她并肩,去面对未知的风雨了。

七、尾声

次日清晨,昭宁公主再上镇北府。府门大开着,却空无一人,只有阶下的梨花还在落,像一场不肯收场的雪。案上留着封短笺,墨迹潦草,像是匆匆写就:“臣巡关未归,梨花谢时,再与公主对饮。”

成钰立在空庭里,指尖反复摩挲着短笺上“对饮”二字,嘴角笑意渐深。突然,她瞥见廊下闪过一抹月白衣角,猛地转身,正撞上寇谨慌乱躲避的眼神。他蟒袍沾着草屑,发间还别着片枯叶,显然是刚翻过高墙。

“将军不是巡关去了?”她扬了扬手中的纸船,花瓣随着动作轻颤,“还是说,这北境的风,把您吹回了梨花树下?”

寇谨耳尖泛红,别过脸去:“不过顺路……”话音未落,成钰已欺身上前,指尖挑起他的下颌。她望着他眉尾的旧疤、睫毛投下的阴影,还有因窘迫而泛红的薄唇,忽然觉得整个春天的温柔都不及此刻。

“为何非要追着我?”寇谨别开眼,声音却不自觉放软,“我不过是个满身伤痕的武将,你……”

“因为你生得好看。”成钰笑弯了眼,指尖划过他冷白的脸颊,“第一次见你,银甲染血立在城头,我就想,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人。后来雪牢里你苍白的脸,汤泉宫你泛红的耳尖,还有现在……”她的拇指轻轻擦过他发烫的耳垂,“你窘迫的模样,都让我移不开眼。”

寇谨猛地后退半步,却撞翻了廊下的花盆。泥土飞溅间,他望着成钰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喉结剧烈滚动:“胡闹……”话虽如此,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暗卫翻身下马,呈上的密函染着血迹。寇谨展开的瞬间,脸色骤变——密函末尾的朱砂印,赫然与嘉宁郡主曾佩戴的玉佩图腾如出一辙。

成钰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去拿密函,却被寇谨猛地按住手腕。他抬头时,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别碰。”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箭矢破空的尖啸刺破了春日的宁静。

梨花如雪般纷纷坠落,成钰望着寇谨因紧张而绷紧的下颌线,忽然凑近他耳畔:“这次换我护你。”她的气息扫过他泛红的耳尖,而远处的喊杀声中,隐隐传来熟悉的铜铃声……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