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星晚僵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有震惊，有同情，有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你死定了”的默哀。
那个被顾衍之命令“处理掉”的技术人员，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那台“牺牲”的机柜前，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然后带着哭腔汇报：“Boss…C7节点…彻底宕了。部分数据…可能受损。”
“可能？”顾衍之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人耳膜生疼。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星晚身上，那深邃的墨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能冻伤人的漠然。
技术人员吓得一哆嗦，连忙改口：“是…是受损了！需要紧急修复和备份恢复！预计…预计恢复时间至少两小时！”
两小时！对于分秒必争的核心研发项目来说，这简直是灾难性的延误！实验室里的气压更低了。林星晚感觉自己的腿软得快要站不住，脸色白得像一张随时会飘走的纸。她不敢想象自己这一杯水造成的损失有多大。
“原因？”顾衍之终于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转向技术人员，但冰冷的压迫感丝毫没有减弱。
“初步判断是…是液体侵入关键散热模块，导致局部短路，触发安全熔断…”技术人员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门口那个瑟瑟发抖的“罪魁祸首”。
顾衍之的视线再次回到林星晚身上，这一次，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从她印着小雏菊的帆布包，到她惨白惊慌的脸，最后落在她胸前挂着的、印着“实习生：林星晚 – 用户体验部”的临时工牌上。
“实习生？”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却更让林星晚感到绝望。完了，连身份都被确认了，这下连跑都没地方跑了。
“对…对不起！顾…顾总！”巨大的压力下，林星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颤抖，她深深地弯下腰，几乎鞠成了九十度，“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迷路了！我只是想找茶水间…我…我…” 语无伦次，解释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顾衍之没有回应她的道歉。他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煎熬。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门口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消音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星晚的心尖上。
林星晚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能看到那双昂贵的皮鞋停在自己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那股清冽又极具压迫感的雪松冷香混合着电子设备的气息，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开除通知，或者天价赔偿单？
“名字。”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林星晚。”她声音细若蚊呐。
“部门。”
“用…用户体验部，实习生。”
“入职第几天？”
“第…第一天…”林星晚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哽咽。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林星晚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绷断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
“Ethan。”顾衍之突然开口，叫了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他助理的年轻男人。
“Boss。”Ethan立刻上前一步，姿态恭敬。
“带她去办正式工卡。”顾衍之的指令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权限开通到…25楼。”
“啊？”Ethan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仅是他，实验室里所有人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连林星晚都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不开除？还…还开通到25楼？那可是核心研发区啊！
顾衍之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目光重新落回林星晚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把她里里外外剖析一遍。
“林星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从明天开始，你暂时调离用户体验部。”
林星晚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还是要调走吗？发配到边缘部门？还是直接清洁部？
然而，顾衍之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懵了。
“你的新岗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墨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是我的‘专属用户体验测试员’。”
“专…专属…用户体验测试员？”林星晚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头衔，大脑完全宕机。这是什么职位？听起来好像…跟她专业有点关系？但专属？给这位冰山大佬做测试？
“具体职责，”顾衍之无视她脸上的茫然，继续用他那特有的、精准而冰冷的语调下达指令，“每天上午九点，准时到我办公室报到。我会给你一个内部测试版的工具软件。你的任务，就是用你所有能想到的、正常或非正常的方式去使用它，找出每一个潜在的Bug、逻辑漏洞、反人类设计以及任何可能让用户感到困惑、不爽或者…想砸电脑的地方。”
他微微倾身，那张英俊却冷冽的脸离她近了一些，迫人的压力感陡增：“重点在于，不要把它当成一个‘工具’，把它想象成一个…嗯，需要被‘破坏’的目标。就像你刚才，”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片和那台宕机的机柜，“那种‘意外’的破坏力，就很不错。我需要它暴露所有脆弱点。”
林星晚：“……” 她感觉自己的CPU彻底烧了。这是在夸她…破坏力强？还是在讽刺？让她当…人肉Bug测试机？还是专门搞破坏的那种？
“记下所有你遇到的问题，无论大小，用最直白、最感性的语言描述出来，不需要任何技术术语。”顾衍之直起身，恢复了那副睥睨的姿态，“每天下班前，提交一份详细的‘用户体验报告’给我。记住，你的视角越‘小白’，越‘外行’，越能发现那些被技术思维惯性忽略的问题。你的‘破坏力’和‘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你的价值。”
价值？她的价值是当人形“扫雷器”和“破坏王”？
“Boss，这…” Ethan显然也觉得这个安排有点匪夷所思，试图开口。
顾衍之抬手打断他，目光重新锁定林星晚，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有问题吗？”
林星晚还能有什么问题？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开除的危机似乎解除了？虽然这个新岗位听起来诡异又高危（想想刚才的机柜惨案），但…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至少，她还留在星宸？而且，听起来好像…还挺重要的？
巨大的转折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凭着本能，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没…没问题！顾总！我一定…一定尽力！” 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还有些抖。
顾衍之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对Ethan吩咐：“带她去办手续。今天先让她熟悉环境，明天正式开始。”
说完，他不再看林星晚一眼，仿佛刚才那个决定了一个实习生命运走向的指令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回那巨大的屏幕墙前，重新投入了那场因她中断的、与Bug的战斗中。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节奏更快，带着一种急于弥补损失的凌厉。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迅速回过神来，重新投入工作，只是偶尔投向林星晚的目光，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意味——同情？好奇？还是…等着看好戏？
Ethan推了推眼镜，走到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林星晚面前，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林小姐，请跟我来吧。”
林星晚如梦初醒，连忙跟上Ethan的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心惊肉跳的“事故现场”。直到走出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重新回到相对明亮的普通办公区走廊，她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林小姐，这边请，我们先去IT部更新工卡权限。”Ethan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哦…好，好的，谢谢Ethan哥。”林星晚连忙应道，声音还有些飘忽。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心有余悸。
专属用户体验测试员？人肉Bug测试机？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那个闯祸的猫咪杯子已经被清理掉了。入职第一天，她不仅见识了冰山BOSS的雷霆之怒（虽然没有爆发出来），还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的…专属“测试员”？这剧情发展，比她画过的任何漫画都离奇。
“那个…Ethan哥，”林星晚忍不住小声问道，“顾总他…他平时都这样吗？” 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Ethan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含蓄地说：“Boss做事，向来只看结果和效率。他既然认为你有这个‘价值’，那你就一定有。”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过来人的忠告，“林小姐，明天九点，千万别迟到。Boss的时间观念…非常强。”
林星晚：“……” 刚刚逃过一劫的庆幸感瞬间被新的压力取代。价值？破坏力的价值？她看着自己这双刚刚闯下大祸的手，欲哭无泪。
救命稻草是抓住了，但这根稻草，怎么感觉像是拴在了一头沉睡的冰龙爪子上？明天开始，她的星宸生涯，就要在冰山BOSS的“专属关照”下，开启一段前途未卜、心惊肉跳的“人肉测试”之旅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忐忑和荒谬感。不管怎么样，留下就是胜利！人肉测试机就人肉测试机！不就是找Bug搞破坏吗？她林星晚别的本事没有，脑洞清奇、不按常理出牌可是她的强项！
只是…希望明天的“测试目标”，别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核心设备了。她的小心脏，真的经不起第二次“处理掉”的惊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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