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捏着车钥匙站起来，文件袋往腋下一夹：“方总，现在我们就去厂里看看，设备、厂房都得您过目才算数。”
方宇刚起身，忽然转头问唐婉：“一起去？”
唐婉正收拾文件，闻言抬了抬眉。早上谈合同时她没费多少唇舌，方宇就拍板定了五十万，这律师费拿得确实轻松。她合上公文包：“去吧，正好再看看其他手续。”心里却想着，总得再挑出点细节，让方宇觉得这笔钱花得更值得。
三人走出咖啡店，热浪扑面而来。王成拉开自己那辆半旧面包车的车门，回头却见方宇站在路边，没往车边靠。
“方总？”王成愣了愣。
唐婉也觉出不对，扫了眼停车场，没看到像样的车。她忍不住问：“方总，您的车呢？”
方宇的耳尖微微发红，手往口袋里揣了揣，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没买车。”
“啊？”王成张了张嘴。
“我是大学生，刚创业没多久。”方宇挠了挠头，语气坦诚，“还没赚到钱就买车，太扎眼了。”
方宇一脸尴尬的回答，总不能说他现在还买不起车吧，那作为一个老板多掉价，他在这个世界的家庭没有变化，是十分的贫穷，他自己上学的一些学费都是依靠助学金。
自然没有多余的闲钱给他买车。
不过她的这次提问，倒是让方宇想到了一个新的花钱的点子，以后一定会用到。
唐婉的面色更加古怪起来，她没有想到方宇能拿五十万买下一家亏成这样的厂子，却没有想过给自己买辆车，世界上还有这种低调的人？
她发现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是装的，还是真这么想？
王成反应过来，连忙拉开副驾门：“没事没事！我的车能坐！就是空调差点意思，忍忍就到了！”
但方宇却直接坐在了唐婉的副驾驶上，毕竟有奥迪不坐，坐小面包，傻子才那么干。
奥迪缓缓启动，跟在王成的面包后面。
……
老城城东的盾卫口罩厂院子里，梧桐树的影子被日头晒得缩成一团。张军蹲在打包好的纸箱上，手里的扳手“哐当”砸在铁皮柜上，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都别忙活了！”他扯着嗓子喊，车间里的缝纫机声渐渐停了，十几个工人探出头来，手里还捏着没缝完的耳带。“听说了吗？咱们厂子，被王老板卖了！”
熨烫工李婶手里的熨斗“啪”地落在布料上，烫出个焦痕：“小张你胡说啥？昨天王老板还来查库存呢，怎么可能卖厂子？”
“谁胡说了？”张军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上，“今早我去办公室交报表，听见他在里屋打电话，说‘五十万成交’‘下午就签合同’，还说新老板马上要来看厂！”他往地上啐了口，“咱们这三个月的工资还没影呢，他倒好，卷着钱就要跑路！”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人群瞬间炸了锅。负责包装的赵姐抱着刚满周岁的孙子，眼圈一下子红了：“我儿子下个月要交学费，这工资要是黄了，我拿啥给他交啊？”
“王老板不是说这礼拜就发吗？”年轻的学徒小声嘀咕，却被旁边的老郑推了一把：“他的话你也信？上个月就说‘下周’，这个月还说‘下周’，现在怕是要把咱们都卖给新老板当冤大头！”
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往车间外涌，说要去办公室找王成算账，还有人急得直跺脚，手里的口罩半成品散落一地。
“都静一静！”销售部的吴迪挤进来，他刚从外面跑业务回来，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大家别听风就是雨，王老板不是那种人……”
“他是不是那种人，你最清楚！”张军猛地站起来，指着吴迪的鼻子，“你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上个月他让你把客户定金挪去周转，你不也干了？现在想替他说好话，骗谁呢？”
吴迪的脸涨得通红：“那笔钱是用来进原材料的，我有账本……”
“账本？谁知道是不是你俩串通好做的假账！”张军步步紧逼，“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我们的工资到底怎么办！新老板来了要是不认账，我们找谁去？”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有人捡起地上的空纸箱往墙上砸，喊着“找王成要钱”。吴迪想拦，却被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客户名单散落一地，被慌乱的脚步踩得稀烂。
院子里的梧桐树被晒得蔫头耷脑，蝉鸣声嘶力竭。吴迪望着乱成一团的人群，又看了看紧闭的办公室门，忽然掏出手机——他得赶紧给王成打个电话，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乱子了。可拨号键按了几次，指尖都在发颤，他知道，这厂子的人心，怕是已经散了。
………..
二十分钟后
车辆缓缓进入老城城西的工业园。
“ 方总，这就是咱们家的口罩厂了。”
停好车辆后
王成带着方宇两人来到一处厂区前，伸手介绍道。
面包车刚停在盾卫口罩厂门口，方宇就眯起了眼。锈迹斑斑的铁皮大门上，“盾卫口罩厂”五个红漆字掉了大半，“卫”字的竖钩断成半截，像只瘸了腿的鸟。他心里默默记下：进门第一件事，先换块新牌匾。
王成跳下车，拉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方总，里面请，车间、仓库都在这边……”他话音刚落，就被从树荫里冲出来的人影堵了个正着。
张军攥着扳手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几个工人，个个眼神里带着火。“王老板，你可算回来了！”他把扳手往地上一顿，震起些尘土，“这位就是新老板？那我们的工资，到底谁给开？”
王成的脸瞬间白了，往方宇身后缩了缩：“小张，你别乱来，方总是来考察的……”
“考察？我看是来接盘的吧！”张军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溅到王成脸上，“别想蒙混过关，今天不把工资的事说清楚，谁也别想进这个门！”
工人们跟着起哄，有人举着皱巴巴的考勤表喊：“我们要工资！”
方宇刚要开口，身后传来唐婉清亮的声音：“工资自然是原雇主结清。”她从面包车上下来，手里捏着那份刚签好的转让合同，快步走到人前。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三条，用人单位变更名称、法定代表人等事项，不影响劳动合同的履行。但股权变更前的欠薪，由原股东承担。”
王成的喉结滚了滚：“唐律师，我现在手头……”
“合同里写得很清楚。”唐婉翻开合同，指着补充条款，“转让款到账后，需在二十四小时内结清员工工资，并有公证处监督发放。你刚才已经确认收款，这笔钱现在就该划出来。”
她抬眼看向张军，“各位可以派两名代表，现在就跟王老板去银行转账，我全程陪同。”
张军愣了愣，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律师把话堵得这么死。他瞥了眼王成，对方的脸已经灰扑扑的，像被晒蔫的菜叶。
“听见了？”张军推了把身边的老郑，“你跟李婶去，盯着他转账！”
“我……”王成还想说什么，被唐婉递过来的银行卡打断了。“现在就去。”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否则我们有权终止合同，并且追究你的违约责任。”
看着王成一脸为难的表情，方宇摆摆手说道。
“不要为难他了，你们的工资由我来开吧，放心不会少你们一分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