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咱的乖孙!”
“是咱的乖孙的金锁!”
老朱手里拿着金锁,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不断涌现…..
那是洪武十五年。
这个年份,是老朱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一个年份。
在这一年,他最疼爱,视为大明未来的真正大明皇长孙,真正大明嫡孙,朱雄煐去世了。年仅八岁。
而更让老朱难以接受的是,三个月后,同年八月,挚爱马皇后也随着他的乖孙一起去了。
老朱不愿想起,每一次想起,恍如昨日,悲痛万分。
可现在,脑海里的记忆再也无可遏制地涌现出来。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放电影一样,不断在老朱的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
洪武十五年,五月,朱雄煐因病去世,紧接着便葬入了钟山。
这是整个大明都知道的事情,也是记入史料的事。
可谁也不曾知晓,就在朱雄煐,这位大明嫡长孙葬入钟山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钟山爆发了小规模的山洪。
这山洪来的奇怪,就单单冲塌了安葬朱雄煐的坟冢。
而更为离奇的是当锦衣卫找到棺材的时候,棺材盖子被掀开了!皇孙的尸身,不翼而飞!
和尸身同时不见的还有棺材里放着的两件陪葬品。
半片连心锁以及一张朱雄煐出生时裹的黄帕….
当年听闻此事的老朱震怒,为了封锁消息大手一挥杀了知晓此事的上千人!
蒋瓛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他也是要死的,只因一句‘皇孙或许还活着’,老朱留了他的性命,更是让他带锦衣卫暗中寻找有关朱雄煐消息的线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很可惜,由于当晚的山洪和大雨,抹去了一切的痕迹。
一晃十年过去,蒋瓛成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成了锦衣卫的老大。
找寻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从未停歇,一次次疑似找到了线索,可一次次又落空。
无论是老朱还是蒋瓛,其实心中都已经放弃了,默认接受了朱雄煐去世的事实,只是心里安慰自己,找不到尸身便算不得死。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可现在….
老朱盯着眼前的金锁和黄帕。
这两件东西同朱雄煐的尸身一同消失在了那一场山洪大雨中….
而如今却又同时出现!
老朱的激动,可想而知!
“咱…咱的乖孙还活着?”
老朱声音颤抖,眼睛含泪,望向蒋瓛….
老朱的眼神里有五分渴盼还有五分的惧意。
他是大明开国的皇帝,是坐拥大明江山的帝王,是百官谈之变色的洪武大帝!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可现在….老朱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眼中充满了担忧。
他想听到乖孙的消息,可却又担心听到的是找到了他的尸骨….
“陛下,臣已经细查了一遍,皇孙,应该是还活着,而且长得很好….”
此言一出,老朱瞳孔一缩,手里的金锁‘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咱的乖孙还活着?”
“他在哪里?”
老朱此刻的内心无比的复杂,各种情绪不断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一个月前,他最看重的儿子,太子朱标突然的去世给了老朱一个沉重的打击。
可一个月后的此刻,却忽然听到了这么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去世,本该死了整整十年的大孙子,居然活了?
“这….”
面对老朱的追问,蒋瓛却是一时语塞,面露难色。
顿了顿蒋瓛才冲老朱苦笑道:“陛下,您刚不久前才见过呢,还和他说了话….”
“????”
蒋瓛的这话一出,顿时把老朱给整懵了….
什么玩意儿?
咱见过咱的乖孙了?
还说了话?
这怎么可能?
这近段时间一直在宫中,并未外出啊…..
这段时间以来老朱一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迟迟没有缓过来,一直就在宫中,并未出门。
忽的,老朱好像想到了什么,顿时面色骤变!
难道咱乖孙…
老朱的脸色唰的一下难看了起来….
咱一直在宫中并未外出,可蒋瓛又说咱刚见过乖孙,还说了话…在这宫中的人,除了自己之外,那其他的….
难道咱的乖孙,被人送入了宫中,当了那….
就在老朱脑海里的思绪即将想歪的时候,蒋瓛苦笑着继续道:“陛下,要是不出意外的话,长孙殿下他便是今日刚在朝堂上让陛下您诛十族的朱煐了….”
“???”
老朱听到这话,顿时拉回了原本即将走歪的思绪,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蒋瓛。
“你…你说谁?”
“这东西是那殿上狂生的?”
“他叫….朱煐?”
老朱整个人都懵了….
蒋瓛点了点头:“是的陛下,臣奉命去调查他的九族,结果一核查却发现,此人竟是无一亲族!”
“朱煐家在城外野地的一户农家家中,父母是流民,早已与亲族走散,洪武七年在城外野地搭了个草棚安家,洪武十八年病逝。”
“朱煐最开始出现是在洪武十六年,那时他父母病重,他便走街串巷替人写字赚口粮,后来做了一些小买卖。”
“他一边救治父母一边摆摊赚钱,一边买书自学。寒窗数年,未曾拜师。”
“和他有关系的只有那对城外野地的农户。但他们已经去世。”
“这长命锁和黄帕都是从他的行礼中找出来的。是他随身带的物件。除了这两件东西之外,他就带了一些银两入城。再无其他。”
“虽未细查,但臣以为,时间地点都吻合,再加上这长命锁和黄帕….倘若皇孙还在世的话,那便是他了…”
蒋瓛说完自己的判断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让锦衣卫去调查,越查越心惊!
洪武十六年,那会儿皇孙才几岁?
九岁的年纪,父母重病,赚钱养家,同时还自学读书,关键还没有拜师,靠着自己琢磨自学,几年之后居然还考入了殿试!
可别小看殿试的最后一名!
大明千千万万的考生,能入殿试的也就五十人左右!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科考的大赢家!
这些人,每一个说出去那都是天子门生,最次最次也能入朝为官,万万人之上!
能入殿试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要么师承名门哪怕是寒门子弟,也是拜访名师,什么时候听说过靠自己看书学出来的?
…..
蒋瓛是心惊。
可老朱听着蒋瓛的这些话却心中满不是滋味。
“他的名字是谁取的?是他那农户吗?”
老朱看向蒋瓛。
蒋瓛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取的,那对夫妻虽然也姓朱,却不曾读书,原先给起的名字是朱大,那对农户去世时墓碑上刻的就是朱大,朱煐是后改的名。”
“是咱乖孙!”
“是咱乖孙啊!”
听着蒋瓛说的,老朱再也忍不住,当场泪崩。
“他一定记得咱,一定都还记得!”
“要不咱乖孙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他明明记得,却不认咱。”
“是了,他定是不想让咱为难。”
“一个九岁的孩子,赚钱供养父母,给父母治病,还要读书,好不容易考入了殿试,和咱见了面,可咱却把他给打入了大牢,还要诛他十族,咱….”
“啪!”
老朱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陛下,使不得啊陛下。”
见老朱还要抽自己,蒋瓛赶忙上前拽住了老朱。
“陛下,或许是皇孙有自己的想法。”
“错不在您啊陛下。您不也找了十年吗?”
老朱‘噗通’地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原本就萎靡的精神,仿佛好像真的彻底丢了魂似的…..
找了十年的大孙子,默默地吃了十年的苦不说,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见到了自己,还是靠自己考科举,说不定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给打入了天牢….
老朱脑海里思绪万千,越想越觉得愧疚….
“陛下,既然如今已经找到了皇孙,您何不亲自去见见?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您说呢?”
蒋瓛小心翼翼地看着老朱开口,眉宇间满是担心。
老朱现在的状态可太差了,蒋瓛生怕老朱出了问题。
如今的大明看似安稳,可实际上暗流汹涌,老朱就是那波涛涌动的江海中的那一根定海神针,他在,一切都好,可一旦他要是出了点事,那大明必乱!
而且锦衣卫作为老朱的心腹,一旦老朱出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蒋瓛也讨不了好。
蒋瓛的话给老朱结结实实提了个醒。
老朱顿时眼前一亮。
“对对对,咱要去见咱乖孙,咱要去见雄英!”
老朱说着猛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御书房门口,正要出门却又停住了步子。
“陛下,怎么了?”蒋瓛疑惑地看着忽然驻足的老朱。
“不行,咱不能就这么去见,咱要先好好拾掇拾掇,快,让人给咱安排沐浴,咱要洗干净了再去见咱的大孙!”
……
“阿嚏!”
就在老朱那头火急火燎地沐浴更衣的档口。
正躺在天牢单间里呼呼大睡的朱煐忽然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朱煐醒来,睡了一下午,感觉腰酸背痛的。
周围其他牢房的囚犯们都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打扰到了朱煐,看向朱煐的目光中都带着敬意和钦佩。
一个被锦衣卫头头亲自押入天牢,还住上了单间诛三族起步的家伙,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甜?
不愧是能被诛三族起步的存在!
这人就是非同凡响!
死囚之间,亦有差距!
朱煐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眯会儿。
然而就在这时,牢里的差役给送来了一碗刚煮好的清水面条。
“小先生,吃些面吧。”
差役是个身形有些佝偻的瘦小老汉,但他的眼睛却很有神。
他叫周福,在这天牢里当差有些年头了,一般他对牢里的囚犯态度都不错,人都要死了,死者为大。也算是给自己积些阴德。
而对这位锦衣卫头头蒋瓛亲自押送进来的,三族起步的特殊人员,老周还特意关照,专门给煮了一碗清水热面,还加了少许的猪油。
朱煐看着面,肚子倒是也确实饿了。
“多谢差役大叔了。”
接过面条朱煐就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人是铁饭是钢,砍头也得做个饱死鬼嘛!
…..
朱煐正吃着面。
蒋瓛也带着换上了便服的老朱来到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