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秦枫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胚，在阳毒烈焰的灼烧与《长青功》清凉生机的修复中不断轮回。
每一次循环，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每一次痛苦之后，都能感受到经脉被拓宽一丝，气血被淬炼得更加精纯凝练，《长青功》第二层的运转也越发圆融顺畅。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副心神都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股来之不易的生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一叶扁舟，既要抵抗阳毒的冲击，又要尝试着去梳理、安抚对方体内狂暴的力量。
这对他练体二层的修为和心神消耗都是巨大的负担，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不断淌下。
而对面的苏小怜，状态则在缓慢而坚定地好转。
她身上那骇人的膨胀感彻底消失，恢复了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形，只是肌肤不再枯黄，反而透出一种莹润的光泽。
脸上病态的酡红褪尽，只余下经历巨大消耗后的苍白，但眉宇间那深锁的痛苦和绝望，却明显淡去了。
最显著的是她的眼睛，那骇人的红光已完全隐去，重新变回了一汪深潭，只是此刻这深潭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恍惚。
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每月都要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如同跗骨之蛆的阳毒，此刻虽然依旧盘踞在丹田深处，但其狂暴的势头却被一股清凉坚韧的力量死死压制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虽然距离根除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这一次反噬最凶猛的浪潮，过去了！
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个被她抓住双臂、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在咬牙坚持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清冷的晨曦驱散了最后一丝月华。
“呼……”
苏小怜长长地、极其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中仿佛还带着一丝灼热的火星。
她抓着秦枫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
秦枫只觉得浑身一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
但丹田处那枚经过阳毒淬炼的“长青种子”，却比之前更加凝实、饱满，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光泽，证明着这次惊险万分的收获。
【系统提示：经历高强度能量淬炼，《长青功》第二层稳固！体质根基大幅强化！气血恢复速度提升！被动“枯木逢春”效果增强！】
苏小怜默默地站在原地，晨曦勾勒着她单薄的身影。
她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如常的双手，又看向瘫坐在地、狼狈不堪却眼神依旧清亮的秦枫，沉默了很久很久。
药圃一片狼藉，破碎的石门，翻倒的药篓，被踩踏的灵草，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惊心动魄的变故。
最终，苏小怜动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秦枫面前，弯下腰，伸出手。
秦枫愣了一下，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依旧有些苍白的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借力站了起来。苏小怜的手很凉，带着一种玉石般的触感，力量很轻，却稳稳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能走吗？”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细听之下，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干涩和…一丝极淡的关切。
“还…还行。”秦枫点点头，声音嘶哑。他尝试运转了一下《长青功》，清凉的气血流转，疲惫感稍稍缓解。
苏小怜没再说什么，扶着他，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定地走向她那间破了一个大洞的石屋。屋内同样一片狼藉，但她视若无睹，径直将秦枫扶到屋内唯一还算完整的石床上坐下。
她转身，在角落一个被碎石半掩的简陋木箱里翻找片刻，拿出一个粗糙的小瓷瓶和一个水囊。
“喝点水。”她将水囊递给秦枫。
秦枫确实渴极了，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清凉的水流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让他精神一振。
接着，苏小怜拔开小瓷瓶的木塞，倒出一粒龙眼大小、色泽暗红、散发着浓郁草木腥气的丹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秦枫面前。
“这是…‘赤血丹’？”秦枫认了出来，这是用赤阳草为主药炼制的低阶丹药，药性霸道，主要用于补充气血，对练体期修士效果不错，但对凡人来说就是虎狼之药。
在药圃帮忙时，他见过管事给一些外门弟子分发过。
“嗯。你气血损耗太大，根基有损。此丹药性虽烈，但以你现在的修为，勉强可承受。服下，运功化开。”苏小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话语的内容却让秦枫心头微动。
她不仅给了丹药，还给出了服用建议。
秦枫没有犹豫，接过丹药直接吞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比吞服劣等朱果时猛烈数倍！
他闷哼一声，立刻盘膝坐好，全力运转《长青功》第二层心法，引导这股霸道的药力融入干涸的经脉和丹田。
苏小怜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守着，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她看着秦枫苍白的脸色在药力作用下渐渐恢复红润，看着他身上因突破和对抗阳毒而撕裂的细小伤口在“枯木逢春”的作用下缓缓愈合，看着他周身萦绕的那股清凉坚韧的生机之气变得越来越稳定、越来越茁壮。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复杂审视，渐渐变得柔和，最后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探究和一丝…感激的平静。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当秦枫彻底炼化药力，睁开双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破损的石门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感觉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气血已经恢复了大半，练体二层的修为也彻底稳固下来，甚至隐隐有所精进。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苏小怜看过来的目光。
“感觉如何？”她问。
“好多了，多谢师姐赠药。”秦枫真心实意地道谢。这粒赤血丹对他帮助很大。
苏小怜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开口，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度：“昨夜…是我失控了。若非你…临危突破，后果不堪设想。”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的《长青功》…很特殊。它似乎…能引动并梳理我体内阳毒的力量？”
秦枫心中了然，知道瞒不过去，便坦然点头：“是。弟子也是在生死关头有所顿悟，发现《长青功》的生机之力，似乎与师姐体内的阳毒之力并非完全相克，反而…有某种奇异的联系。弟子斗胆尝试引导，侥幸成功。”
“侥幸？”苏小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看透，“能在那种情况下顿悟突破，并找到一线生机，绝非侥幸二字可以概括。”
她没有深究秦枫如何得到《长青功》并能修炼有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在这合欢圣宗。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的告诫：“不过，昨夜之事，绝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字！无论是我的反噬，还是你的功法特性。若被师尊、师娘，或是大师姐她们知晓…”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凝重已说明一切。
她们任何一个知晓了秦枫功法的特殊和他能缓解阳毒反噬的作用，等待他的，都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沦为纯粹的工具，被彻底掌控和榨取。
秦枫心中一凛，郑重点头：“弟子明白！昨夜只是弟子来药圃帮忙，师姐身体不适，弟子在一旁守候而已，并无其他。”
见他如此上道，苏小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她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走到石屋另一侧，从一堆碎石下扒拉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灰尘的旧玉简。
她拂去灰尘，指尖一点灵力注入，玉简泛起微光。
她将其递给秦枫。
“这是《长青功》后续的修炼心得，以及一些基础的草木辨识、药性调和之法。是我早年…无意中所得，于我无用，你或许能用上。”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给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秦枫却如获至宝！
这玉简的价值，远超那粒赤血丹！
它不仅包含了后续功法可能的指引，更重要的是那些药草知识，这正是他目前最缺乏的！
有了这些，他就能更安全、更高效地利用药圃的资源修炼！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双手接过玉简，深深一礼：“谢师姐厚赐！”
苏小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药圃和破败的石屋，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后的平静。
“你修为尚浅，昨夜损耗太大，今日不必劳作，在此调息稳固境界。”她说着，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秦枫身上，那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暖意和…期许。
“好好修炼。”
“下月此时…月圆之夜…你…再来。”
说完，她不再看秦枫，转身走向药圃，开始默默地清理废墟。
晨曦勾勒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只是吹落了蒙尘，显露出其下坚韧的底色。
秦枫握着手中温润的玉简，看着苏小怜在药圃中忙碌的身影，感受着体内练体二层澎湃的气血之力，心中百感交集。
恐惧依旧存在，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师尊、师娘、大师姐、三师姐…一个个名字如同沉重的枷锁。
但此刻，在这片刚刚经历风暴的废墟之上，在这位关系变得微妙复杂的四师姐身边，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微光。
他盘膝坐好，将玉简贴在额头，心神沉入其中。新的知识如涓涓细流涌入脑海。
修炼！
变强！
下个月圆之夜…将是新的挑战，也是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