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子去镇子有一段不短的路程,时颜就挎着竹篓等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下,看能不能蹭到同村人的牛车。
等了大半个时辰,张婶赶着牛车路过,车辕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
“丫头,要搭车去镇上?快上来!”
时颜手脚麻利地爬上牛车,稻草堆里还留着昨夜的露水。
“丫头啊,这篓子看着沉,可要悠着些!” 张婶驾着牛车,扶着时颜帮她上车。
她笑着应了,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她独自一个人来到这个时代,好不容易有个人陪在她身边,结果却要马上离开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跟现代没什么两样。
可这天地间的风,吹着就是不一样的味道,带着草木香,带着泥土气,也带着她在这里挣扎求生的滋味。
半年了。
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她像一棵野草,在这陌生的土地上扎了根。
而林复,就像一阵不期而遇的风,闯进了她这平静的草窝。
一开始,她盼着他赶紧好、赶紧走,怕他是个麻烦。
可日子一天天过,看着他从卧床不起,到能慢慢走路,再到现在能做饭、能扫地,她心里竟生出些舍不得。
一想到自己又要一个人睡在这荒郊野外,她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古时候的人都是信守诺言的,他应该不会忘记要还她银子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碎银,盘算着等卖了草药,然后再给他买件衣服。
刚进镇子,时颜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才走到石桥边,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三匹快马风驰电掣般擦身而过,泥浆溅了她满身。
时颜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回头瞪了那几个不长眼的官兵一眼,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也不敢开口指责。
旁边卖豆腐的老汉也被溅了一身,抹了把脸骂道:
“这些狗娘养的兵痞!上个月刚来过一趟,这回又闹什么幺蛾子?”
她望着远去的官兵背影,绣着虎头的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药铺 “济世堂” 的铜匾还挂在老地方,时颜低头抖了抖裙摆,尽量把泥水蹭干净。
药铺的东家与原主相识已久,此时正在柜台后算账,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
“哎哟,时姑娘来了?快让我瞧瞧今儿的货色!”
他探身往竹篓里看:“采了这么多啊,得跑好远的路吧?”
时颜蹲下身子,和东家一起挑拣草药,说道:“可把我累坏了,天还没亮就进山了,东家要是真体谅我辛苦,就多给我算几文钱吧。”
药铺东家立刻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道不好,谁不是辛苦过日子呢……”
时颜一听就知道没得商量了,其实她也没指望东家真的能多给她钱,东家能够收购她的药材她已经很感激了。
正说着,门帘一挑,进来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
时颜抬头,正撞见一双温润的眼睛。“沈大哥来了?”
陈掌柜热情招呼着,“还是老方子?” 沈砚时点点头。
来人正是隔壁跛脚大叔家收养的义子,那个在镇上备考的读书人。
他五官端正,年纪也不大,但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日常总是需要喝药来调养身体,听跛脚大叔说是幼时被遗弃留下的旧疾。
毕竟是是原主邻居,虽然自己根本就没见过两面,但时颜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
沈砚时目光扫过时颜身上的泥点,微微皱眉:“阿颜,这是……”
时颜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一下还不是很习惯。
但不知他和原主究竟是何关系,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是这么亲切地称呼着,时颜也不好纠正,还好两人见面次数不太多。
“不知怎么回事,在外面遇到了些府兵。” 时颜无奈地地说。
“他们骑着马,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完全不顾路上的行人。
我只是衣服上沾点泥,横冲直撞的,整条街都不得安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来了这么多兵。”
沈砚时神色一凛,从袖中掏出帕子递过来:
“人没事就行,你快擦擦吧。自秦王掌权后,各地都不太平。
你要是没有要紧事,就尽量别过来镇上了,如果过来,也要格外注意。”
陈掌柜往药碾子里倒着药材,接话道:
“谁说不是呢!去年那场政变,太子生死不明,底下人闹得厉害。听说秦王最近得了消息,说太子没死,正发了疯似的搜查呢。”
沈砚时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官场如战场,可怜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时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要不牵连到我就行,要是能够让东家花更多钱收购我采的药材,那就更好了。”
陈掌柜在一旁笑着没再说话,沈砚时将麻绳上绑着的鲤鱼解下来两条:“昨日帮一家人写字,他们送了我两条鱼,你拿回去,一条给父亲,一条你自己炖汤喝。”
时颜刚想拒绝,沈砚时又接着说:“平日里,我父亲都靠你照拂了,你就别推辞了。”
自从去年阿颜在山上采药摔了一跤之后,对他就变得愈加客气了。
听父亲说她还收留了一个男子在家中养伤,沈砚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是现如今他功名还未考取,给不了阿颜任何承诺。
这时,药铺东家把包好的药材递给沈砚时,开玩笑地说道:
“你们俩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了,要是结成夫妻,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多好啊,以后也就不用分彼此了。”
时颜的脸 “腾” 地红了,急忙摆手:
“陈掌柜莫要乱说!沈大哥是读书人,别平白无故地坏了他的名声……”
沈砚时没有接话,他多希望能够和她成为一家人。
但最终只是微笑着,躬身行礼和他们告别:“时辰不早,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拎着药包离开了药铺,长衫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墨香。
药铺东家称好了草药,给时颜付了钱。
时颜接过药铺东家递来的铜板,指尖触到铜钱边缘细微的毛刺,这是她翻了三座山头才换来的收成。
她将钱仔细揣进贴身荷包,转身时,竹篓里剩余的几株艾草随着步伐轻轻摇晃,散发出淡淡的苦香。
她打算去布庄看看,给林复挑一件新衣裳。
毕竟林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也是她在这个时代接触最久的人,要是他日后真得飞黄腾达了,说不定能够还给她很多钱,那她现在就当投资了,不让他穿得太委屈。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茶楼酒肆的幌子在春风中招展,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可是这么热闹的地方,她就没有怎么消费过。
以前在现代,她虽然买不起奢侈品,但是生活必需品一类的,吃穿用度这方面,她还是没有亏欠过自己的。
现如今,她走到布庄门口,还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才抬脚迈进铺子里。
她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布料衣服间逡巡,最终落在一匹藏青色的长衣前,这颜色就很适合他。
“这件衣服…… 多少钱?” 时颜问道。
伙计报出的价格让她攥紧了荷包,可想起林复毕竟是自己认识最久的朋友了,她咬咬牙,数出怀中大半的铜钱。
买好衣服时颜来到告示栏前,时颜看不懂林复给她的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这个时代的文字她还看不懂。
上面工整的字迹对她来说宛如天书,但还是按照他说的,把告示贴在了告示栏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