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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泥鳅巷的夜雾尚未散尽,湿冷已然渗入骨髓。苏砚蜷在棚屋最里角一块朽烂了一半的木板上,身下只垫着几层糊过浆硬得硌人的劣符废纸。屋顶漏下的天光吝啬得可怜,勉强勾勒出屋内景象——霉斑遍布的四壁,积着灰黑色油垢的矮灶台,以及散落在冰冷泥地上、沾着泥水的廉价符纸与碎朱砂块。

这就是他赖以糊口的“道场”。

他盘膝坐正,深吸一口混杂着霉味、泥腥和劣质符墨臭气的浊冷空气,将面前那张泛着惨淡黄褐、边缘毛糙起絮的“小金刚符”符纸小心抹平。指尖触感粗糙,细小的木刺几乎肉眼可见。这张纸,是花了一块下品灵石从“符纸刘”那里买来的十张“次品”中的一张,薄得可怜,稍微用力就会透破。

旁边巴掌大的瓦碟里,盛着半指深的“一品朱砂”。说是朱砂,颜色暗红近褐,里面分明混杂着碾碎的粗砂粒和不知道什么矿粉,粘稠得搅不动。苏砚用秃了大半、笔尖分叉如扫帚的劣质符笔,费劲地蘸了蘸,在碟沿刮去多余的“料”,试图让那一丁点可怜的暗红附着在笔尖。

下笔!

灵力从近乎枯竭的丹田中艰难抽出一丝,沿着混沌元力强行“烧”出的那条勉强贯通的细微火行脉络涌向指尖,再灌入笔管。

嗡!

笔尖刚接触到符纸,那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灵力立刻引发了符纸上天然的排斥!这张劣纸自身的微薄灵力场混乱而薄弱,像个四处漏风的破屋,根本容不下稳定的外来力量架构!符笔下的纸面一阵肉眼可见的细微波动,朱砂刚落下便晕开一小圈难看的红晕。

苏砚屏息凝神,眼神专注如磐石。他将心神沉入《混沌归墟诀》残卷中关于火行基础符纹最细微的节点构建法门,以远超凡俗的神识操控力,强行驾驭着那道随时可能溃散的火灵细线,如同在怒海风暴中搭建一座纸桥,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一枚最基础的“离火镇煞符印”的第一个符文节点!

笔尖艰难滑行,如同钝刀刮骨。

丹田深处,混沌元力自发流转,拼命维持着那条火行脉络的暂时畅通。但它每一次细微的波动,都拉扯着苏砚破碎丹田边缘那道狰狞裂痕!针扎般的刺痛从下腹直冲脑髓,汗水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混着污垢在冰冷的棚屋里冒着微弱白气。

一息…两息…三息…

第一个符文节点终于在微微的灵光闪烁中艰难成型,如同风中之烛。就在笔尖离开符纸,朱砂痕迹初凝的瞬间——

嗤!

那节点核心的稳定火焰结构仿佛瞬间被风吹歪了脑袋,符文线条的末端微微扭曲了一下!

啪!

毫无征兆,那颗辛辛苦苦构建的符文节点中心,一点微弱的火星猛地爆开!细如针尖,却带着符力溃散的冲击!

符纸上登时被炸开一个细微却致命的孔洞!

劣质的符纸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结构失衡的冲击,周围一片区域的符纸纤维瞬间焦黑碳化,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又一张符纸,报废!

“嗬…嗬…”苏砚猛地松开紧握笔杆的手(那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失血发白),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冰冷的空气刮着喉咙生疼。他看着那张报废的符纸,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深埋其底的、几乎被磨平的锐利。三年了,这失败的景象早已成了日常的一部分,连同那丹田撕裂的剧痛一起。

棚屋外,泥鳅巷的污浊声响透过门板的破洞汹涌而入,比刺鼻的朱砂味更加难以忽视。

“老刘头!你他妈黑心烂肺!昨天给的赤铜矿全是渣渣!这炉子火纹全毁了!赔老子灵石!”一个粗嘎的嗓子在隔壁巷子口嚎叫,带着金属碰撞的刺耳噪音。

“姓王的瘪三!再敢在老子摊子旁边拉屎撒尿,我他妈把你第三条腿剁了喂门口那条瘸腿狗!”一个妇人泼辣的怒骂声夹杂着围观者哄笑远远传来。

“新来了几个‘肥羊’,在东头犄角摆摊卖驱虫粉,油水足!哥儿几个手脚麻利点,辰时前搞定!麻子,你去看后路!老规矩,动手利索,别给巡城狗留把柄!”刻意压低的凶狠声音从巷尾一处堆积杂物的死角传来,混杂着几个粗重应和的喘息。

这就是黑水坊市泥鳅巷的底色:掠夺、辱骂、污秽与无处不在的敲骨吸髓。

棚屋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眼的油灯光影投了进来,一个矮胖滚圆的身影堵在门口。

“哟!苏符师,起得挺早啊!”来人正是“符纸刘”,那张油光满面的肥脸上堆着假笑,小眼睛滴溜溜往棚屋里乱扫,很快落在苏砚手边那张报废的符纸上,笑容立刻掺了几分肉疼的鄙夷,“啧啧,又废一张?苏老弟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手艺…啧啧,十张能成一张不?这纸,这砂,都是钱呐!要不是看你可怜,刘爷我哪肯把这么好的‘一品符材’贱卖给你?”

他说着“一品”,可苏砚比谁都清楚。这十张符纸是店里挑剩下的废料,杂质多、灵力场混乱,唯一好处是便宜。刘胖子每次来,总要强调一遍他的“恩典”。

苏砚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深处一丝冰冷,再抬眼时已是唯唯诺诺的愁苦:“刘掌柜厚恩,小子铭记……实在是昨日寒气入骨,手脚有些发僵,连累符力不稳……”

他声音沙哑疲惫,配合着满身汗湿和地上焦黑的废符,显得无比凄惨落魄。

刘胖子满意地看着他的“成果”和苏砚的卑微姿态,肥胖的手指在油腻腻的账本上划拉着:“嘿,知道就好!苏老哥我也是心疼你这身子骨,天天画这低阶符,又能赚几个子儿?喏,今天的!还是那价!一块灵石十张纸,半块灵石一两砂!你老客户了,刘爷我再送你一小块‘一品松烟墨’添头!” 他麻利地摸出一小卷同样颜色发乌、粘连的劣符纸和一小块黑乎乎沾着碎石的朱砂块扔在地上,仿佛施舍给路边的野狗。

苏砚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一块下品灵石……这是他目前仅剩财富的六分之一。他费力地从怀里摸出一块棱角分明、却暗淡无光的灰白色下品灵石,指尖因虚弱而微颤,递了过去。

刘胖子一把夺过灵石,像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在手里掂了掂,迅速塞进腰间油腻的储物袋,还不忘提醒:“苏老弟啊,月底盘账,该交的下月份子钱,可别忘了!咱这泥鳅巷地界,归‘黑狼帮’麻五爷管!规矩就是规矩!” 他说完,像怕这地方多待一刻都会倒霉似的,肥胖的身体灵巧地一扭,消失在一片吵嚷的巷声中。

棚屋里重归昏暗。苏砚弯腰捡起那卷劣质符纸和“添头”墨块,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他默默清理掉焦糊的废符,将瓦碟里仅剩的那点朱砂细细搅匀,再次拿起那支扫帚似的劣笔。

这一次,是除尘符。比小金刚符更简单些,只需稳定的土行灵力架构一个简单的“尘沙聚引符印”。

他屏气凝神,压下腹中持续的刺痛,重新引动一丝微弱的土灵。笔尖艰难落下。

棚屋外。

阳光似乎稍稍炽烈了一点,将泥鳅巷坑洼地面上的污水蒸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几个矿工模样的汉子蹲在墙根,就着浑浊的凉水啃着粗糙的黑馍。对面一个卖简易符纸的摊主正和旁边修法器的老头为了寸尺之地争得面红耳赤。

巷尾。

两个穿着花哨短褂、敞着胸口、手臂描着劣质青虎的年轻人晃荡过来。为首那个瘦高个脸上顶着几颗麻子,一双三角眼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和审视,如同饿狼在巡视自己的地盘,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巷子两侧破败的棚屋门户。他身后跟着一个沉默的壮汉,腰间悬着一柄带豁口的精钢短斧,散发着炼气三层的粗野灵力波动。

麻五爷的手下来了。

三角眼“麻杆脸”目光在苏砚那间破烂的棚屋门口停留片刻,那敞开的破门如同无言的邀请。他的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朝身后歪了歪脑袋。壮汉会意,如同一堵墙般无声无息地封在了棚屋门口。

光线骤然被阴影吞噬。

棚屋内,苏砚刚落下除尘符的第二笔,感觉到光线的变化,他握笔的手指猛地一紧,笔下的朱砂线条瞬间凝滞了一息。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早已将门外那两道带着煞气的身影反馈回脑海。但他低着头,眼神没有一丝偏移,甚至连呼吸都未曾有任何改变,只是握着那支劣笔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更加发白。

那点朱砂停滞的符纹轨迹,在他强大的混沌神识与远超此时的灵力微操下,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悬停在那溃散的边缘!唯有他自己能感觉到,那强行维系火行脉络的混沌元力猛地被反向撕扯了一下!

丹田深处那道裂痕的边缘几处细微的肉芽组织,发出无声的崩裂!剧痛如电钻直穿头颅!一丝新的血腥味在他口中蔓延开。

他强忍着将这口血连同门外的杀意一起咽了下去。

符箓终归要画。

日子终归要过。

路,也得一步一步……蹚出去!

笔尖再次缓缓、艰难地落下。一条新的朱砂纹路在颤抖与极致的自我压制中,一点点、一点点地延伸……

泥鳅巷的清晨,就在这劣符的焦糊味、灵石割肉的刺痛、以及门外越来越沉重的压迫中,在每一丝符纹都带着血肉撕裂代价的无声挣扎里,悄然流逝。日头渐渐升起,却驱不散棚屋顶凝滞的灰败湿雾,仿佛整个巷子都在湿漉漉、粘稠的泥泞里艰难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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