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勃冲出胡同时，右腿已经不太听使唤。
他拐进一条小巷，七拐八绕甩开追兵，最后翻过一道矮墙，瘫坐在垃圾箱后面大口喘息，左眼完全被血糊住，右眼视线也开始模糊，他摸了摸肋骨，疼得倒抽冷气——可能断了两根。
“不能回厂里…”
陈勃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苏芸的住处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有刀子在割肉，但他咬牙坚持着。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连累苏芸。
当陈勃终于摸到出租屋门前时，天已经不早了。
他颤抖着掏出钥匙，试了三次才对准锁孔，屋内一片漆黑，苏芸应该还在厂里。
他摸索着打开浴室灯，镜子里的自己让他愣住了——整张脸肿得像发酵的馒头，左眼只剩一条缝，嘴唇裂开一道口子，工服上全是血迹和尘土。
“操…”
陈勃低声咒骂，拧开水龙头冲洗伤口，冷水刺激得他龇牙咧嘴，但神志却清醒了些。
他必须离开，等伤好了再想办法。
俞德胜不会善罢甘休，他不能把危险带给苏芸。
陈勃草草包扎了最严重的几处伤，换了身干净衣服，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道：
「嫂子： 我有点事出去一趟，可能要几天，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小勃」
他把字条压在茶几上，拎起背包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钥匙转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咔哒～
门开了，苏芸拎着两袋蔬菜站在门口。
她换了一件淡蓝色衬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看起来疲惫但依然美丽。
当她的目光落在陈勃脸上时，塑料袋从手中滑落，西红柿滚了一地。
“小勃！”
苏芸的声音变了调，“天啊…你的脸…”
陈勃下意识侧过身想藏住伤痕：
“嫂、嫂子，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苏芸冲上前，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他肿胀的眼眶。她的指尖在发抖，呼吸变得急促：
“是俞德胜干的？”
“不是，我…”
陈勃想后退，却被苏芸一把抓住手腕，这个动作牵动了肋骨的伤，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苏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不由分说地扯开陈勃的衣领，当看到他身上青紫交加的伤痕时，眼泪夺眶而出：
“你还说不是！那个畜生…那个该死的畜生！”
“嫂子，你别哭…”
陈勃手足无措地想给她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也全是伤。
苏芸突然转身冲向厨房，回来时手里拿着医药箱和一条湿毛巾，她拉着陈勃坐到沙发上，动作轻柔但不容拒绝：
“把上衣脱了。”
“不用了，我…”
“陈勃！”
苏芸罕见地直呼其名，声音里带着哽咽，“现在，立刻，把衣服脱了！”
陈勃只好乖乖照做，当苏芸看到他肋部大片淤青时，倒抽一口冷气：
“肋骨可能断了，得去医院。”
“不能去。”
陈勃抓住她的手腕，“俞德胜肯定派人盯着医院。”
苏芸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滴在陈勃的胸膛上：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嫂子你别这么说。”
陈勃想笑，却扯痛了嘴角，“是我太冲动了，不过那混蛋活该，被我打的满地找牙，也算替你报仇了…”
苏芸突然俯身抱住了他。
陈勃僵住了，他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脖颈。
这个拥抱很轻，生怕碰疼他的伤，却又紧得像是害怕他消失。
晚上陈勃躺在阳台的沙发上，彻夜难眠，他是第一次出来混社会，没想到外面的社会比村里的要复杂百倍，也要凶险百倍。
陈勃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可以在东莞这座夜之城站住脚跟……..
第二天清晨，陈勃在沙发上醒来时，全身的骨头像被卡车碾过一样，他试着动了动胳膊，牵动肋骨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客厅里飘着粥香，苏芸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忙碌。
“醒了？”
苏芸端着碗走出来，眼下挂着两片青黑，“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趁热吃。”
陈勃撑着坐起来，发现茶几上摆满了药瓶和纱布。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上身缠满了绷带，伤口都被妥善处理过了。
“嫂子，你一晚没睡？”
苏芸摇摇头，把粥递给他：
“快吃吧，吃完我们去厂里。”
陈勃的手顿在半空：
“我还去？”
“必须去。”
苏芸的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你昨天刚入职就旷工，会被开除的，现在工作不好找，尤其像我们这种没学历的…..”
她顿了顿，“先干着，等找到合适的再换。”
陈勃盯着碗里浮动的油花，想起昨天秦彪那伙人的凶相。
他不想连累苏芸，但看着她憔悴的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行吧。”
他最终妥协道，“不过要是俞德胜再找你麻烦——”
“他不敢。”
苏芸打断他，眼神闪烁，“我昨晚给吴厂长发了短信，说明了情况。”
陈勃将信将疑地喝完粥。出门前，苏芸坚持给他换上长袖衬衫遮住绷带，又用粉底盖住他脸上的淤青。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工厂大门出现在视野里。
鑫辉电子厂的早班人潮正陆续进厂。
陈勃跟在苏芸身后，感觉有几道视线黏在自己背上。流水线上的工友们看到他，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什么。
“陈勃！”
李想从人群中挤过来，压低声音，“你怎么还敢来？俞厂长放话说要弄死你！”
陈勃心头一紧：
“他现在在哪？”
“请病假了，听说鼻梁骨裂了。”
李想偷瞄了一眼苏芸，“不过更糟的是…..”
刺耳的广播声突然响起：
“请生产部苏芸主管立即到厂长办公室，重复，请苏芸主管立即到厂长办公室。”
苏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整了整衣领，对陈勃说：
“你先去流水线，我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
陈勃抓住她的手腕。
“别闹！”
苏芸甩开他，声音突然严厉，“这是命令！”
说完快步走向行政楼。
陈勃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李想拽了拽他的袖子：
“兄弟，听我一句劝，趁保安没来赶紧走，昨天你打人的视频都在工人群里传遍了，俞德胜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陈勃没听完就冲了出去，他抄近路翻过两堵矮墙，在苏芸到达前先一步溜进了行政楼。
厂长办公室在顶层，他蹑手蹑脚地爬上消防通道，躲在走廊拐角处。
苏芸敲门进去时，吴维民正在泡茶。
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角的皱纹暴露了他的疲惫。
“坐。”
吴维民指了指沙发，语气平和，“你表弟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