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流动。
风,也停了。
只有尘埃,在清晨的阳光中缓缓飘落,落在陆承屈辱的膝盖上,落在他僵硬的肩章上。
训练场上,一百多号侦察连的硬汉,像被集体施了石化咒,一动不动。
嘴巴,还维持着惊呼时张开的形状。
眼睛,瞪得像铜铃,倒映着场地中央那个让他们世界观崩塌的画面。
他们的神,跪了。
跪在一个他们昨天还可以在闲聊中随意用“小可怜”、“花瓶”来形容的女人面前。
王胖子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的目光呆滞地转向旁边的陈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陈冲的脸色,比纸还要白。
他不是王胖子,他看到的,远比其他人更多。
他看到了唐宁侧身时,那精确到毫厘的角度,正好是陆承重拳下视野和发力的死角。
他看到了她手指点在陆承腋下时,那不是胡乱一戳,而是直取神经丛,是人体构造学中最精妙的卸力法门。
他更看到了,她最后那一记看似轻飘飘的肩撞,却蕴含着一股螺旋式的、穿透性的暗劲。
那不是蛮力。
那是技巧。
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将人体运动力学和生理弱点利用到极致的、恐怖的格斗技巧!
他引以为傲的格杀术,在这套技巧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幼稚,且可笑。
这个人……
这个女人……
她到底是谁?
而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焦点之外,团长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着。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只有一股滚烫的、难以抑制的狂喜,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赌对了!
他妈的,他赌对了!
他捡到的不是宝,他这是请回来了一尊神!
一尊,能将他侦察连这群狼崽子,锻造成真正利刃的神!
场地中央,唐宁缓缓收回了姿势。
她低头,俯视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的头低垂着,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从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滑落。
他没有再试图站起来。
身体上的无力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堤坝,已经彻底垮塌了。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力量、速度、经验、意志,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像一个全知的神,把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然后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
这种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唐宁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等着。
她在等。
等他亲口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是这场“赌约”的最后一步,也是她建立绝对权威的,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一秒。
十秒。
一分钟。
整个训练场,只有陆承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终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从喉咙的深处,挤出了三个字。
那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我……认输。”
当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
侦察连所有士兵,都感觉自己的信仰,跟着一起碎了。
然而,唐宁并没有就此结束。
她清冷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承,我现在问你。”
“作为一名军人,你的身体,你的技术,你的心理……”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训练场上,如同神祗的宣判。
“你,到底合不合格?”
陆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盐,狠狠地撒在了他被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上。
“不合格。”
这两个字,在昨天的饭店里,是他听过的最刺耳的羞辱。
而此刻,却成了他不得不亲口承认的、最残忍的事实。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触到地面。
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发出了一个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地传遍全场的声音。
“报告教官……”
“我……不合格。”
教官。
他喊出了这两个字。
在这场赌约中,他彻底交出了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唐宁终于点了点头。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不再看地上的陆承,转身,面向那一群已经彻底失神的侦察连士兵。
她扫视着一张张年轻、迷茫、震撼、甚至带着敌意的脸。
最后,她的目光和队伍最前列的陈冲,在空中对上了一瞬。
她从那个眼神里,看到了怀疑,看到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技术流派高手见到更高层次存在时的……渴望。
很好。
有渴望,就代表可以被塑造。
她收回目光,对着所有人,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命令式的口吻,宣布:
“你们都看到了。”
“你们引以为傲的兵王,在我面前,撑不过三秒钟。”
“你们引以为傲的格斗术,在我眼里,全是漏洞。”
“你们……”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刮过每一个士兵的脸。
“全都不合格。”
“从今天开始,由我,唐宁,接管你们的全部训练。”
“解散。”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向训练场外走去。
只留下身后,一百多个失魂落魄的兵。
和一个,依旧跪在场地中央,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曾经的王。
一场新的、残酷的秩序,随着她离去的背影。
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