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天光正好，林间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肃杀。风过处，带起细微的血腥气，很快又被瀑布的水汽冲淡。
小夭紧紧跟在秦立身后，小手不安地攥着衣角，那双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林影深处随时会扑出可怕的敌人。方才洞外的惨叫声和打斗声，她听得模糊，却本能地感到恐惧。
秦立步履不停，方向明确，正是小夭之前所指的那片区域。
根据周师兄的记忆碎片和地形图，那片区域位于黑风山脉一处人迹罕至的裂谷边缘，地势复杂，多有天然洞穴和毒瘴，寻常修士绝不会轻易踏足。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前行。
秦立体魄初成，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健，总能提前避开湿滑的苔藓和隐藏的兽穴。小夭跌跌撞撞地跟着，小脸憋得通红，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越往深处，林木愈发高大阴森，光线晦暗，空气中开始飘荡起淡淡的、带着甜腥味的紫色瘴气。
“含着。”秦立头也不回，弹过来一小片翠绿的养魂木屑。
小夭连忙接过含在嘴里，那股清凉甘甜瞬间驱散了吸入瘴气带来的轻微眩晕感。
前方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地裂，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裂谷对面，峭壁陡立，怪石嶙峋。
秦立停在裂谷边缘，向下望去。谷底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白色瘴气，视线受阻，神识探入其中也如同泥牛入海。
小夭也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吓得缩回脑袋，谷底吹上来的阴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秦立教她的那种“感觉”，小手指向裂谷对面下方某处：“那个…凉凉的感觉…好像…在下面…更深的地方…”
秦立目光微凝。裂谷对面，峭壁中段，确实有一片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区域，若非小夭指引，极易忽略。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和角度，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瘴气深渊。
忽然，他伸手揽住小夭的腰。
小夭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秦立带着，向前猛地一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感瞬间传来！
小夭吓得紧紧闭上眼睛，把头埋进秦立怀里。
秦立身形在下坠过程中巧妙地在峭壁凸起的岩石上几次借力，减缓冲势，如同灵猿般向下滑落数十丈，精准地落向那片被藤蔓遮掩的峭壁！
嗤啦！
他一手扯开厚密的藤蔓，露出后面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里面散发出比谷底更加阴寒的气息。
两人落入洞中。
洞内光线极暗，空气冰冷刺骨，石壁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小夭从他怀里抬起头，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小脸发青。含着的养魂木屑带来的暖意似乎都被这股寒意压制了。
“是…是这里…好冷…”她哆哆嗦嗦地说道，手指紧紧抓着秦立的胳膊。
秦立目光扫过洞穴。洞不深，只有十余丈，尽头似乎堆着一些杂物，大部分被寒霜覆盖，看不真切。
那股冰冷的源头，就在洞穴最里面。
他带着小夭，一步步向里走去。
脚下传来“咔嚓咔嚓”的轻响，是踩碎冰霜的声音。
越往里，寒气越重。小夭几乎要冻僵了，身体不住地颤抖。
终于，在洞穴尽头，一堆看似废弃的、被冰霜半掩的兽骨和破损法器旁，他们看到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不规则的多棱晶体。
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幽蓝色。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棱，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以及一种…死寂、冰冷、却又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纯粹能量的波动。
周围的温度，因为它而骤降了数十度！
“就…就是它…”小夭牙齿打颤，指着那晶体，小脸上满是畏惧。这东西散发的气息，让她非常不舒服。
秦立看着那块幽蓝晶体，眸光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玄冥寒髓？”
他认出了这东西。这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天材地宝，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只有在至阴至寒的绝地、历经无数岁月才有可能凝结出的能量结晶。它蕴含的并非简单的冰寒之力，而是一种接近“寂灭”规则的极寒本源。
这东西，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是致命的毒药，触之即冻毙，根本无法利用。
但对他来说…
秦立缓缓伸出手，抓向那块玄冥寒髓。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晶体的瞬间，晶体表面的寒雾骤然暴涨！一股足以瞬间冻结金丹修士神魂的极致寒意轰然爆发！
小夭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向后缩去。
然而，秦立的手掌却稳稳定在半空。
那恐怖的寒意冲击到他皮肤表面时，他体内那缕微弱的“无”之气息自行流转，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包容、同化万物的波动弥漫开来。
那足以冻裂神魂的极致寒意，在这“无”之气息面前，竟如同温顺的溪流，被轻易地引导、吸纳，非但未能伤他分毫，反而化作一股精纯的凉意，融入那缕气息之中，让其壮大了一丝丝。
秦立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寒雾，握住了那块玄冥寒髓。
入手刺骨冰凉，那股寂灭般的寒意试图侵蚀他的手掌，却尽数被“无”之气息吞噬转化。
他掂了掂手中的晶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精纯的极寒本源。
“倒是…意外之喜。”他低声自语。
这东西，正好可以用来修炼《不灭金身诀》起始篇中提到的“气血烘炉”，以极端能量刺激气血，加速炼体进程。而且，其蕴含的“寂灭”意韵，与他所求的“终结”，隐隐有某种契合。
他翻手将玄冥寒髓收入储物戒。
洞穴内的温度开始缓缓回升。
小夭这才敢凑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那…那冰块呢？”
“收起来了。”秦立道，“走吧。”
此地不宜久留。玄冥寒髓的气息虽然内敛，但方才他收取时引发的能量波动，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他带着小夭，再次攀上峭壁，离开裂谷。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一道遁光小心翼翼地从裂谷上方掠过，徘徊片刻，又悄然离去，并未发现那个被藤蔓遮掩的洞穴。
…
回到水帘洞，已是傍晚。
洞内依旧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只是那堆篝火早已熄灭。
秦立重新生起火，洞内渐渐暖和起来。
小夭坐在火堆旁，捧着秦立给她的一块肉干，小口啃着，身体渐渐不再发抖，只是时不时还会好奇地瞄一眼秦立的手指，似乎想不明白那么冷的一块大冰块被收到哪里去了。
秦立则走到潭边，取出那块玄冥寒髓。
幽蓝的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迷蒙的光晕，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寒冷。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盘膝坐下，调息片刻，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依照《不灭金身诀》残篇的法门，开始引导体内气血。
嗡——
他体内奔流的气血如同受到某种召唤，开始加速运转，发出沉闷的轰鸣。皮肤表面再次泛起赤红的光芒，体温急剧升高，甚至将身旁的潭水都蒸发出丝丝白汽。
当气血运转到极致时，他猛地睁开双眼，拿起那块玄冥寒髓，毫不犹豫地按向自己的心口！
嗤——！！！
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声响猛地爆发！
玄冥寒髓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极寒与极热疯狂对冲！
秦立身体剧烈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
恐怖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地刺入他的体内，所过之处，血液几乎要凝固，经脉如同被撕裂！而《不灭金身诀》催动到极致的气血则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地抵抗、冲击、吞噬着那股寒意！
冰与火在他体内疯狂交锋、碰撞、湮灭！
这种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修炼，简直如同将人投入炼狱反复锤炼！
小夭被这可怕的动静吓得跳起来，手中的肉干都掉了，惊恐地看着秦立身上不断冒出红白交织的恐怖气流，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吓得小脸煞白，却不敢上前。
秦立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疯狂运转《不灭金身诀》的法门，引导着这两股极端的力量，以心口为中心，强行构筑一个虚幻的“气血烘炉”！
炉内，极寒与极热之力被强行压缩、搅拌、炼化！
他的身体成了战场，也成了熔炉。
皮肤表面，一会儿覆盖上厚厚的冰霜，一会儿又变得赤红滚烫，蒸汽弥漫。细微的血管不断崩裂，又被迅速修复。
这个过程痛苦而缓慢。
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
那剧烈的能量冲突才渐渐平息下来。
秦立心口处，一个微小的、虚幻的、呈现出红蓝交织颜色的熔炉虚影缓缓旋转，最终彻底隐没不见。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白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比之前更加深邃。
炼体第二重，成了！
而且根基打得无比牢固，气血之雄浑，远超同阶炼体士数倍！那玄冥寒髓的能量，他只炼化了不足十分之一，大部分能量沉淀在了体内，需要日后慢慢吸收。
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以及那初步成型的“气血烘炉”，微微颔首。
这《不灭金身诀》确实不凡，只可惜是残篇。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如同闷雷般的嗡鸣声。
小夭这才敢小声问道：“大哥哥…你…你没事了吧？”
“没事。”秦立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伸出手。”
小夭茫然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
秦立并指如刀，在那块小了一圈的玄冥寒髓上，再次削下米粒大小的一点点碎屑，放在她掌心。
那碎屑依旧散发着惊人的寒意，但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着，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
“试着感受它，”秦立道，“用我教你的方法，试着‘引导’它，让它变冷，或者…让它不那么冷。”
他需要进一步锤炼她对能量的感知和控制力。厄难毒体的能量远比这寒髓碎屑狂暴，若连这点寒意都无法初步驾驭，日后终成大患。
小夭看着掌心那粒散发着可怕寒气的蓝色“米粒”，小脸发白，但还是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用自己的“感觉”去触碰那粒寒髓碎屑。
起初，毫无反应，只有刺骨的冰冷。
但她很倔强，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小眉头紧紧皱着，鼻尖都冒出了汗珠。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就在秦立以为她这次无法成功时——
小夭掌心那粒寒髓碎屑散发的寒意，忽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变化，几乎难以察觉。
但确实发生了！
小夭猛地睁开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掌心：“它…它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秦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天赋确实不错。
“继续练习。”他丢下一句话，便不再管她，走到一边，继续巩固刚刚突破的境界。
小夭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也忘了害怕，捧着那粒寒髓碎屑，跑到洞穴角落，继续努力地“感受”和“引导”起来。
洞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个时辰后，正在尝试控制寒髓碎屑的小夭，忽然猛地抬起头，小脸上露出一丝惊恐和厌恶，扭头看向洞外水幕的方向。
“大哥哥…”她声音发颤，“外面…又来了…好多人…还有…那种很讨厌的感觉！”
秦立缓缓睁开双眼，眸光冷彻。
他的神识也早已感知到了。
洞外，瀑布之外。
不下二十道修士的气息，已经将水潭团团围住。
为首的三人，灵力波动赫然都达到了筑基后期！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透过水幕传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贪婪：
“里面的朋友，识相的，就自己把‘异宝’交出来，再自废修为爬出来谢罪！”
“否则，等我等破开这水幕，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