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小队狼狈撤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洞窟内重新被一种紧绷的、充斥着硝烟和血腥的死寂所笼罩。
陈默挣扎着完全坐起，墨黑色的血液从身上数十个弹孔中缓缓渗出，又被他体内澎湃的再生力强行止住，伤口边缘的肌肉如同活物般蠕动、愈合，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每一次愈合都带来钻心的痒和痛，但他面无表情，仿佛那具正在遭受重创又疯狂自愈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片阴影。
陈曦依旧蜷缩在原地，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精神冲击只是幻觉。但她微微抬着头，空洞的眼睛望着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望着他身上那些正在淌血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他的浓烈血腥味，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吸引她。
陈默缓缓站起身，每一步都牵扯着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走到她面前，蹲下。
他没有先处理自己的伤，而是伸出手，仔细地、一寸寸地检查她是否受伤。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手臂、肩膀、脖颈。
陈曦没有动，任由他检查，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一直跟随着他移动的手，最后又落回他不断渗血的伤口上。
确认她毫发无伤，陈默似乎松了口气。那口气呼出，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刚才那瞬间，看到她被强光和白烟笼罩（尽管震撼弹主要针对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即使面对军队的枪口，他也未曾如此。
他低头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这次受的伤太重了，愈合速度明显慢于以往，并且消耗巨大。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和虚弱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
他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
他转身，走向之前带回来、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备用“猎物”——那是一只体型不小的变异生物。他粗暴地撕开皮毛，开始进食。生肉和血液涌入喉咙，转化为修复身体的养料。但他的目光却不时地瞥向陈曦。
她依旧安静地看着，但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陈默撕下一条最鲜嫩的肉，递到她嘴边。
陈曦张开嘴，缓慢地咀嚼起来。她吃的很安静，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陈默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
洞窟里只剩下咀嚼声和伤口愈合的细微声响。
突然！
正在进食的陈默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肉块掉在地上。
一股完全不同于枪伤的、源自身体内部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被敲碎重塑，每一条肌肉都在被撕裂又强行缝合，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烈火灼烧又瞬间冰封！病毒带来的强大再生力此刻变成了痛苦的帮凶，疯狂地破坏又重建着他的身体！
“呃……啊——！”
他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剧烈地痉挛。皮肤表面的墨色血管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凸显出来，如同烧红的烙铁网般在他皮下灼烧、蔓延！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这是……进化？还是排斥？
陈默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痛苦几乎要超越他意志能承受的极限。上一次融合源头时是濒死的混沌，而这一次，是在清醒中承受每一寸身体被暴力改造的极刑！
他的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翻滚，几乎要碎裂。
就在他感觉即将被这蜕变之痛彻底吞噬时，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放在了他因极度痛苦而紧绷颤抖的手臂上。
是陈曦。
她不知何时离开了那个角落，蹲在了他的面前。
她依旧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只放在他手臂上的手，却没有离开。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陈默即使在极致痛苦中也感到震惊的动作。
她缓缓地低下头，将自己冰冷的额头，轻轻抵在了他滚烫的、布满黑色血管纹路的额头上。
一瞬间，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内部剧痛，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并非疼痛减轻，而是另一种同样冰冷、却带着奇异安抚感的“存在”通过这细微的接触，涌入了他的意识。那是一片空白，一片虚无，却无比浩瀚，如同冰冷的深海，包容了他所有的痛苦挣扎。
是陈曦。
她无法理解他的痛苦，也无法用言语安慰。
但她通过这最直接的接触，通过他们之间那由毒血铸成的纽带，本能地、笨拙地，分担着他体内狂暴的能量冲击，用她那片空洞的意识海，吸收容纳着他无法承受的痛楚。
陈默剧烈痉挛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虽然痛苦依旧存在，但已不再是无法承受的海啸。他粗重地喘息着，汗水混着墨黑色的血渍浸湿了地面。
他抬起头，额头依旧与她相抵。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空洞眼眸深处，那因为承载了他的痛苦而微微荡起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她依旧是他的血嗣，是被他唤醒的空洞容器。
但此刻，这个容器，在他最痛苦的时刻，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成为了他唯一的锚点。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体内的剧痛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脱胎换骨般的力量感。身体仿佛被彻底淬炼过，更加坚韧，更加协调，五感再次提升，对周围能量的感知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他完成了又一次蜕变。因死亡威胁而 forced evolution （强制进化）。
陈默缓缓坐直身体。陈曦也抬起头，放在他手臂上的手轻轻收回，重新抱紧自己膝盖，恢复了那种安静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陈默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未留下、却仿佛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身体。
他站起身，走到洞壁前，伸出手指。
指尖轻易地刺入了坚硬的岩石，如同刺入豆腐。
他收回手，目光投向甬道出口的方向，那双沉淀着深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绝对的杀意。
他们来了。 他们伤了他。 他们惊扰了他的血嗣。
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狩猎的角色，即将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