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三天，阳光像一颗擦得亮亮的小铜币，金黄金黄地照在学校教学楼的台阶上。课间休息的时候，陆小北的妈妈突然给他发了条消息：「小北呀，刚才有个少儿编程班给我打电话，说你是「阅兵优秀观礼家庭」，要送我们一个免费体验的名额，让我们今晚去听课呢！」
陆小北看着手机屏幕，没有急着回复。过了几分钟，妈妈又发来一条消息：「对了，他们还说需要提供身份证复印件、住址证明，才能给这个名额哦。」
「我给他们回拨个电话看看。」陆小北给妈妈发了个OK的表情。
午休的时候，陆小北找了个安静的楼梯拐角，用学校的座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阿姨的声音，她说话特别快：「恭喜您获得我们STEM编程课的免费体验名额，只需要在线提交一个报名表，今晚就可以来听课啦！」
「报名表在哪里呀？」陆小北问。
「我加您一个社交软件好友，然后发您链接吧。」
「能不能直接发短信链接给我呀？我爸爸妈妈的手机不太方便加不认识的人呢。」
「这个……我们的流程是加好友哦。」对方停顿了一下，又赶紧补充说，「您放心，我们是正规的机构，有营业执照的！」
陆小北轻轻笑了笑说：「那好吧，你加吧。」
几分钟后，陆小北在妈妈的手机上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那个人的头像是一个可爱的卡通机器人，昵称叫「STEM小助手」。对方很快发来了一个在线表单的链接，页面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在「必须填写的项目」里，却要求上传身份证复印件、详细的家庭住址、爸爸妈妈的工作单位和具体做什么工作。
「这就是典型的「假惺惺的接触」。」陆小北在心里给这条线索起了个名字：那些真正想要收集信息的人并不会直接露面，而是让一家机构或者不好的公司帮忙「挑选」；如果被选中了，就会有下一步更「专门」的接触。
陆小北决定不直接拒绝，而是放出一条「可以跟踪的小线索」。
他找出之前准备好的一个小工具，这个工具可以在图片的空白处加上一串眼睛看不见的小码，然后他又在图片的信息里写了一组没有意义但是可以被认出来的数字。
填写表单的时候，他故意把家庭住址的门牌号写错了一位，把自己的出生日期也写错了一天，爸爸妈妈的工作只填了一个模糊的「工程师」。
表单提交成功的那一瞬间，陆小北在浏览器上看到了一个很快就消失的提示，网址从国内的一个大公司跳到了一个陌生的小网址，接着又跳到了一个很远很远国家的便宜服务器上，最后才回到「提交成功」的页面。
「线索露出来了。」陆小北在心里打了个小勾。
晚上回到家，妈妈问他：「我们今晚要去听那个编程课吗？」
「先不去吧。」陆小北淡淡地说，「看看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
陆小北没有再回复。中午的时候，他用另外一台设备登录了一个可以公开分享图片的网站，上传了一张普通的风景照片，想看看他加的小码在网络上会有什么反应。
两个小时后，陆小北在一个「教育资源交流群」里看到了那张「身份证复印件」的小图片——不是完整的原图，但是却保留了他加上的那串眼睛看不见的小码。他继续顺着线索找下去，从群文件跳到了一个共享盘，显示的地址在一个很远的国家的便宜服务器上。
在这个共享盘里，除了陆小北的这份「复印件」，还有好几十个其他小朋友的资料，格式都一样，名字也都是按统一的方式起的。
「被「假惺惺」骗了的孩子们。」陆小北心里有些难过，但很快就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情绪要留到该发作的时候发作。
他把所有的证据整理好：- 表单页面跳转路线的截图；- 小码验证的说明；- 共享盘的结构和来源；- 聊天群里关键对话的截图（把不相关的隐私信息都去掉了）。
晚自习之前，陆小北通过「白通道」把这些材料传给了之前见过的那位大哥哥，还附了一句话：「学校可能有学生信息泄露的风险，建议在学校里进行检查。」
下午的时候，编程班的「STEM小助手」又发来了消息：「同学，今晚不来吗？我们还为你预留了一个奖学金名额哦，错过就没有啦！」
「谢谢你，」陆小北回复说，「爸爸妈妈今天加班，我们改天吧。」
「那我给你发一个报名表，你填一下吧，名额可以帮你保留的。」
「我已经填过了呀。」
「咦？我没有查到你的信息呢。」
「可能是系统的问题吧。」
对方很快就不说话了。晚上九点，陆小北再看那条聊天记录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头像已经变成灰色的了，昵称也变成了一串乱码——看来对方要么是注销了账号，要么是被封了。
陆小北没有回复「不客气」。他只是在自己的小黑板上，把写着「假惺惺的接触」的那张纸条从「需要关注」的地方移到了「正在处理中」的地方，还在旁边写了一句：「不要让生气的情绪影响了正确的方向。」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一边看新闻一边说：「最近骗子真多啊。」
「是啊。」妈妈说，「他们还让我发身份证复印件呢，我没发。」
「做得对。」陆小北笑着，夹了一块青椒给妈妈，「有点辣，但是可以补充维生素C哦。」
夜深了，房间里的小台灯温柔地照着书桌。陆小北翻开那本课外书，继续在「信息保护和大家一起行动」的章节旁边写笔记，他写道：「假惺惺的接触是一种低成本的「挑选」方式，可以用小码和错误信息来跟踪他们；解决办法：学校统一通知+技术屏蔽+教爸爸妈妈怎么识别。」
陆小北放下笔，揉了揉眼睛。窗外有一辆车开过去，车灯在天花板上掠过一条白光，就像一颗快速划过夜空的流星。
「第一次拉拽，先松开手。」陆小北对自己说，「不是每一次拉拽都要用力较劲的。」
他轻轻拨了一下桌上的小陀螺，陀螺发出嗡嗡的声音，稳稳地在桌面上转了起来。转到最后，它慢慢慢了下来，歪了一下，又自己正了过来。就像一件事，差点失去平衡，但凭着本身的结构，又站得稳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