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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起)

门缝外那只冰冷的、属于女人的眼睛,像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圣钦的脊背,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他猛地合上账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是谁?李沧澜在试探他?还是当铺里另有眼线?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缓缓抬起头,看向门缝,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属于“小哑巴”的茫然和怯懦。

门外的身影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些。站在门口的,并非他想象中的凶恶之徒,而是一个穿着素净棉裙、围着围裙、手里端着个托盘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面容姣好却带着几分憔悴和逆来顺受的沉默,是当铺里负责做饭洗衣的仆妇,大家都叫她芸娘。

芸娘看到圣钦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小声道:“小……小哑巴?还没睡?李掌柜让我给你送碗宵夜来。”她将托盘放在门口的一张矮几上,上面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片汤。

圣钦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警惕并未完全消除。他比划着手势,表示感谢。

芸娘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圣钦面前那本合上的账册,又飞快地移开,低声道:“夜深了,早些歇着吧,莫要太劳神。”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开了,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圣钦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又看了看芸娘消失的方向,心中疑窦丛生。这个芸娘,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像个影子,为何偏偏今晚主动送来宵夜?她的眼神,总让人觉得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但他此刻无暇深究芸娘的异常,刚才账本上的发现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不断炸响。

那个用暗语伪装成商号名的收款方,经过他用父亲秘传的冷僻密码破解后,指向的竟然是——“归化城抚夷厅”!

归化城(今呼和浩特),那是漠南蒙古的重镇,抚夷厅是清廷设置的管理蒙古事务、处理对俄商贸的机构!李沧澜一个包头的当铺掌柜,怎么会和远在归化城的官方机构有秘密银钱往来?还用的是如此隐蔽的暗语?“通路费”……难道是在贿赂官员,为某种“货物”打通关卡?

什么样的“货物”,需要打通抚夷厅的关节?联系到后院的鸦片箱子和那晚听到的“红货”、“折了弟兄”的对话,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圣钦脑海——

李沧澜做的,恐怕不仅仅是本地贩卖烟土那么简单!他极有可能在经营一条跨越漠南蒙古、甚至可能通往俄国的秘密走私路线!走私的不仅是鸦片,可能还有更禁忌、更致命的东西!而那笔“通路费”,就是买通归化城抚夷厅官员的贿赂!

这个发现让圣钦不寒而栗。他以为自己只是卷入了一家黑店,没想到这潭水竟深不见底,直通官场和跨国走私!李沧澜的胆子和他的生意,远比想象中庞大和危险!

(承)

接下来的几天,圣钦活得更加如履薄冰。他一边继续扮演着木讷顺从的小学徒,更加“出色”地完成李沧澜交代的做账任务,甚至“主动”优化了一些账目流程,让李沧澜对他越发满意和信任;另一边,他则利用一切机会,更加隐秘地探查当铺的秘密,尤其是关于“归化城”和“抚夷厅”的线索。

他发现,李沧澜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标注详细的漠南蒙古商路地图,其中从包头到归化城,再到恰克图(中俄边境口岸)的路线被用朱笔特意加重。书架上还有一些关于俄文和蒙古风俗的书籍。

他还注意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操着蒙古口音或带着关外气息的陌生人来访,与李沧澜闭门密谈。他们交谈的声音极低,但圣钦偶尔能捕捉到“毛皮”、“药材”、“沙俄佬”、“关卡”等零碎词语。

一切迹象都指向那个可怕的猜想。

圣钦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他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李沧澜现在重用他,是因为他有用。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或者一旦李沧澜觉得他构成了威胁,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母亲还在他们手上!

必须想办法自救!必须找到脱身之法,甚至……找到能反制李沧澜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账本。李沧澜让他做账,或许是一个危机,但也可能是一个机会!这些记录着非法交易的暗账,本身就是致命的证据!

他开始利用做账的机会,暗中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方式,在另一张废纸的背面,凭记忆复刻那些最关键、最致命的流水条目——特别是那几笔指向“归化城抚夷厅”的“通路费”,以及几笔数额巨大、物品描述模糊不清的“特殊货品”交易。

他做得极其小心,每次记录完立刻藏好,藏的地方每天都换。

(转)

这天傍晚,又有一批“货”到了。圣钦被李沧澜叫去帮忙清点入库——这显示李沧澜对他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

来的不是木箱,而是几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和皮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搬运的伙计显得格外吃力谨慎。

李沧澜亲自验货。他拆开其中一个包裹的一角,圣钦偷偷瞥了一眼,里面露出的并非鸦片,也不是毛皮,而竟然是——几支保养得极好、闪着冷冽寒光的西洋转轮手枪!还有几盒黄澄澄的子弹!

圣钦的呼吸猛地一窒!走私军火!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李沧澜竟然疯狂至此!

李沧澜仔细检查了枪械,满意地点点头,对身边一个心腹伙计低声道:“这批‘硬家伙’成色不错,老毛子那边最近查得严,货紧俏得很。告诉那边,价钱好商量,但要快,下次至少要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是,掌柜的。”心腹伙计低声应道,随即又有些犹豫,“不过……掌柜的,最近风声确实紧,咱们库里‘烟土’和‘硬家伙’都压了不少了,是不是先出一批?尤其是那批‘红货’沾边的,留在库里总是个隐患……”

李沧澜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嗯,是该出清一批了。特别是上次从‘九道拐’那边过来的那批带血的皮子,赶紧处理掉!找信得过的熟客,压低点价也要尽快出手!”

“九道拐”……圣钦记住了这个地名。那晚他偷听到的谈话里也提到过这个地方,似乎是一处险要之地,也是出事的地方。

清点完毕,李沧澜吩咐将这批军火藏到后院那间最坚固的厢房暗格里,然后对圣钦道:“今晚把这些‘五金件’的账做进去,老规矩,走‘耗材’和‘废旧铁器’的科目,做得漂亮点。”

圣钦低着头应下,手心全是冷汗。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

夜里,他独自在账房做账。将杀人的军火做成“废旧铁器”的账目,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罪恶感。但他只能强忍着,飞速地拨动着算盘。

就在他即将做完的时候,账房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芸娘,而是李沧澜本人。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圣钦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做完最后一行账目,忽然开口:“做得不错,天衣无缝。”

圣钦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

李沧澜拿起那本刚做好的账册,随意翻看着,状似无意地问道:“小哑巴,你说,这做账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圣钦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只能含糊地摇摇头。

李沧澜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最高境界啊,不是做得多么真,而是……无论多假的账,都能让它变成真的。让该看的人看到想看的,让不该看的人,什么都看不到。”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圣钦脸上:“你是个聪明孩子,很有天赋,比你爹……更懂得变通。好好跟着我干,将来这当铺,乃至更大的生意,未必不能交给你。”

这话像是许诺,又像是最后的试探和警告。

(合)

圣钦低着头,不敢应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李沧澜放下账册,忽然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紫铜算盘,只有巴掌大小,算珠却打磨得光滑无比,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这个,赏你的。”李沧澜将小算盘递给圣钦,“听说你爹以前教过你珠算?用这个吧,比店里那个破旧的好用。别辜负了你的天赋。”

圣钦怔怔地接过那个冰冷的小算盘,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算盘更像是一个象征,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一种无形的捆绑和禁锢。

李沧澜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账房。

圣钦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枚紫铜小算盘,仿佛握着一条冰冷的毒蛇。

他知道,李沧澜已经对他起了极大的兴趣,但也产生了更深的戒备。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紫铜算盘上的珠子,发出极其轻微的、冰冷的脆响。

他的目光变得异常清明和坚定。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出击。

李沧澜的罪证,后院的秘密,通往归化城的走私线……还有那个神秘的、似乎暗中观察着一切的芸娘……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飞速组合。

他轻轻摩挲着算盘珠,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悬念)

第二天,圣钦像往常一样干活,却格外留意芸娘的动向。午饭后,他趁芸娘独自在后院井边洗衣时,假装路过,状似无意地将一样东西掉在了芸娘身边的地上。

那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小截他昨晚偷偷藏起来的、用来包扎军火包裹的、带有特殊俄文标记的油布条。

芸娘捡起那截油布条,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将布条递还给圣钦,低声道:“你的东西掉了。”

圣钦接过布条,抬起头,直视着芸娘的眼睛,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

“‘归化城的风沙,迷不了抚夷厅的眼。’”

这是他根据账目暗语和自己猜测编出的一句话,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试探!

芸娘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地盯着圣钦,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果然知道!她果然不是普通的仆妇!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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