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像化不开的墨，将城南顾家老宅缠得密不透风。林羽驱车赶到时，警车的蓝红灯光在雾中晕开一片片诡异的光晕，映得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老警长李建国正站在台阶上抽烟，烟蒂的火星在雾中明灭，看到林羽下车，他狠狠掐灭烟蒂，迎上来的脸皱成了核桃：“这案子邪门透了，标准的密室，还带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顾家老宅是座百年四合院，青瓦上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墙角的枯藤像扭曲的怪手，在雾中若隐若现。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檀香、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让人莫名的心悸。林羽跟着李建国穿过幽深的走廊，脚下的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走廊两侧的灯笼早已褪色，风吹过，纸灯笼轻轻晃动，投下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宛如鬼魅。
尽头便是案发的书房，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框上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我们没敢破坏锁体，是用撬棍从门缝里撬开的。”李建国说着，示意警员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房门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未散尽的檀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林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戴上手套和鞋套，抬脚走了进去。
书房不大，陈设古朴得有些压抑。靠墙的红木书架摆满了泛黄的古籍和各式古董瓷器，书架顶部积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有清理过。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面光洁，铺着暗金色的桌布。顾鸿远仰面躺在书桌前的地毯上，胸口插着一把青铜匕首，刀柄上雕刻的云纹被鲜血浸染，显得愈发狰狞。鲜血从伤口涌出，在深色的地毯上晕开一片暗沉的痕迹，像一朵绽放的死亡之花。
他双目圆睁，眼球凸起，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惊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仿佛死前亲眼目睹了地狱的景象。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喊出什么，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死亡时间初步判定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法医蹲在尸体旁，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伤口，抬头对林羽说，“致命伤是胸口的刺伤，匕首精准刺穿心脏，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凶器是死者收藏的战国青铜匕首，原本放在书桌后的博古架第三层。”
林羽蹲下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仔细扫过尸体。死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真丝睡衣，衣衫平整，没有任何挣扎、撕扯的痕迹，领口的盘扣都系得整整齐齐。他伸手轻轻拨开死者的手指，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有残留任何皮肤组织或衣物纤维，显然在死前没有进行过任何反抗。
“死者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林羽问道。
法医摇了摇头：“除了胸口的致命伤，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伤痕，也没有检测出中毒的迹象。”
林羽的目光移到那把青铜匕首上，他示意法医将匕首轻轻拔出。匕首出鞘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刀刃锋利无比，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刀柄上除了死者的指纹，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仿佛就是死者自己将匕首插入了胸口。
“门窗都仔细检查过了？”林羽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都检查过了，林侦探。”一名年轻警员连忙回答，“窗户是老式的木窗，外面钉着厚厚的木板，钉子已经锈蚀严重，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内部的插销也插得死死的，完全没有松动的迹象。”
林羽走到窗边，伸手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他仔细检查了插销，插销与锁扣结合紧密，没有任何撬动或伪造的痕迹。窗户玻璃完好无损，没有被打碎或更换的迹象。他又看向房间顶部的通风口，通风口是圆形的，直径只有十厘米左右，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成年人根本不可能从这里进出。
“房间里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林羽问道。
李建国指了指书桌一角：“那里有个青铜香炉，里面残留着一些香灰，我们进来的时候，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另外，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古籍，砚台里的墨已经干涸了。”
林羽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古籍翻看。书页泛黄脆弱，上面记载的是一些关于战国时期古董的鉴别方法，摊开的那一页正好提到了青铜兵器。他注意到，书页上没有任何指纹，似乎被人刻意擦拭过。砚台里的墨已经凝固，旁边放着几支毛笔，笔杆上也只有死者的指纹。
桌角的青铜香炉造型古朴，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饕餮纹，里面的香灰还带着一丝温度，显然是昨晚有人点燃过檀香。林羽用棉签轻轻沾取了一点香灰，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檀香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异香。
“昨晚老宅里除了死者，还有谁在？”林羽将棉签收好，转身问道。
李建国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目前有四个关键人物。第一个是死者的侄子顾明轩，他生意失败后，就一直寄居在老宅里，已经快半年了。据佣人说，他和死者的关系并不好，经常因为钱的事情吵架。”
“第二个是死者的秘书沈曼，她昨晚七点多来给死者送一份关于古董拍卖的文件，据说和死者单独在书房里聊了一个多小时，九点左右才离开。”
“第三个是老宅的佣人张妈，她在顾家工作了二十多年，负责照顾死者的饮食起居，平时和死者的关系还算融洽。”
“第四个是古董商人刘振，他昨晚七点来和死者洽谈一件宋代青花瓷的交易，八点半左右离开的，离开时似乎和死者发生了一点争执。”
“把他们都带到客厅，我要逐一询问。”林羽沉声道。
客厅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式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四个嫌疑人坐在不同的角落，神色各异。
林羽先叫来了顾明轩。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衬衫，头发凌乱，眼眶深陷，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一走进书房，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避开地上的尸体，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林羽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他。
顾明轩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昨晚十点左右就回自己房间睡觉了，一直没出来过。我房间的门是反锁的，张妈可以作证。”
“你和死者的关系怎么样？”林羽继续问道。
顾明轩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就那样吧。叔叔他……他对我很严格，我生意失败后，他经常骂我没用，还说要把我赶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怨恨。
“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顾明轩摇了摇头：“没有，我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到。”他的眼神躲闪，似乎在隐瞒什么。
林羽盯着他看了片刻，没有再追问，让警员将他带了出去。
接下来进来的是沈曼。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装，妆容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干练而冷静。走进书房后，她只是快速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昨晚你和死者在书房里聊了什么？聊了多久？”林羽问道。
“我是七点半到的，九点离开的，一共聊了一个半小时左右。”沈曼的语气平静，条理清晰，“我们聊的主要是下周古董拍卖会的相关事宜，还有几件重点拍品的定价。”
“你们聊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沈曼摇了摇头，“顾先生对这次拍卖会很重视，聊得很投入。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书房里翻看那本古籍。”
“你离开时，书房的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林羽突然问道。
沈曼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是虚掩着的，我走的时候顺手帮他带了一下门，但没有完全关上。”
“你确定？”
“确定。”沈曼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羽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你离开老宅后，去了哪里？”
“我直接回了自己的公寓，公寓楼下的监控可以证明。”沈曼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羽示意她可以离开了，接下来进来的是佣人张妈。她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衣服，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一走进书房，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不敢看地上的尸体。
“张妈，昨晚九点半之后，你在哪里？”林羽的语气放缓了一些。
“我……我九点半给先生送了一杯参茶到书房，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一直到早上六点才起来。”张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送茶的时候，先生还好好的，正在看书呢，怎么就……”
“你送茶的时候，书房里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只有先生一个人。”张妈摇了摇头，“先生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我放下茶就赶紧出来了。”
“你送茶的时候，书房的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是关着的，我敲门之后，先生让我进去的。”张妈回忆道。
林羽心中一动，沈曼说她九点离开时门是虚掩的，可张妈九点半送茶时门却是关着的，这中间的半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林羽问道。
张妈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昨晚很安静，我睡得也很沉。”
最后进来的是古董商人刘振。他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肚子微微隆起，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走进书房后，他只是瞥了一眼尸体，就皱起了眉头，似乎对现场的血腥气很不满。
“昨晚你和死者洽谈交易，为什么会发生争执？”林羽开门见山。
刘振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价格的问题。我带来的那只宋代青花瓷，我报价八百万，可顾鸿远非要压到五百万，这简直是胡来！”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那可是正宗的南宋官窑，五百万根本就是白菜价！”
“你们争执得很激烈吗？”
“算不上激烈，但确实有点不愉快。”刘振说道，“我八点半就离开了，之后去了一家酒吧喝酒，酒吧的老板可以作证。”
“你离开的时候，死者的情绪怎么样？”
“不太好，脸色很难看。”刘振回忆道，“不过他那个人一向小气，我也没在意。”
林羽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有没有觊觎过死者收藏的某件古董？”
刘振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我是做古董生意的，喜欢古董很正常，但我绝对不会为了古董杀人！”他的语气很坚定。
询问结束后，林羽回到书房，陷入了沉思。四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各自的证词似乎都天衣无缝。可沈曼和张妈关于书房门的说法相互矛盾，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他再次仔细检查书房，目光扫过书架、书桌、窗户，最后落在了天花板上的老式水晶吊灯上。吊灯上积满了灰尘，有些水晶已经脱落，可靠近灯座的地方，却有一小块区域异常干净，像是被人刻意擦拭过。
林羽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仔细观察灯座。突然，他发现灯座上缠绕着一根细细的、几乎透明的鱼线，鱼线的一端垂了下来，一直延伸到书桌下方。他顺着鱼线往下找，发现鱼线的另一端系着一个小小的金属挂钩，挂钩上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痕迹，像是油漆。
林羽的目光落在书桌的桌腿上，桌腿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凹槽，凹槽里也有一点红色的油漆痕迹，显然是挂钩曾经挂在这里留下的。
“原来如此。”林羽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跳下椅子，走到博古架前，仔细检查每一件古董。当他看到第三层的一个青花瓷瓶时，嘴角微微上扬——这个青花瓷瓶的底座上，也缠绕着一根同样的鱼线，鱼线穿过瓶口，延伸到博古架的背后。
他绕到博古架后面，发现鱼线的另一端穿过了墙壁上的一个细小裂缝，裂缝外面就是走廊。林羽顺着裂缝往外看，走廊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鱼线正是从通风口延伸出去的。
“这个密室，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密室。”林羽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凶手制造密室的手法，可凶手到底是谁？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的抽屉上。抽屉没有完全关好，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林羽伸手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叠文件和一个小小的锦盒。他打开锦盒，里面没有珠宝，也没有古董，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穿着警服，笑容灿烂。其中一个男人，林羽认得，是他失踪多年的父亲。而另一个男人，竟然和顾鸿远长得一模一样！
林羽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的照片差点掉落在地。父亲和顾鸿远，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起密室杀人案，难道和父亲的失踪有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致鸿远，共守秘密，不离不弃——林建军。”
林建军，是他父亲的名字。
秘密？什么秘密？父亲和顾鸿远之间，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羽握紧了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知道，这起看似简单的密室杀人案，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很可能与他父亲的失踪，以及那个神秘的“幽灵组织”有关。
窗外的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房，可林羽的心中却一片冰冷。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那张老照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