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听到陈皎说她拿到了卖身契,恢复了自由之身,陈安氏惊喜地叫出声来。
“太好了!太好了……”
女人一边握着陈娇的手,一边流着泪。
一年半前,丈夫病重,长子在外做工,家里除了她只有陈皎和年纪尚幼的幺子幺女。
想了所有办法,能借都已借过。
眼看山穷水尽,没想到平时素来乖巧的二女儿竟然独自去找了牙婆,把自己卖了出去。
看着清醒后女儿懵懵懂懂依然嘱咐让他好好照顾家里,之后就被牙婆派来的马车接走,陈安氏心里的巨痛无法言说。
流着泪,拿着女儿卖身钱,丈夫总算救了回来。
可知道陈皎签的是死契,每每夜深人静,夫妻俩都相对长叹,只有黯然。
之后只能想着先攒着银钱,说不定就有赎身之日。
陈家虽只是普通人家,生活不算富贵。
但有陈阿爹的木工手艺在,从没想过会有卖儿卖女的一天。
只能说生活的重击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待陈皎父亲身体渐渐康复,陈皎的大哥也从远地归来,知道了妹妹的事,愧疚地直奔侯府,恨不能以身替之。
那时,还是陈皎安抚了找来的父子俩。
“我还好,到了郡主院里,吃穿不愁。
“每日的活计也不累,就是照顾郡主的爱犬。”
“咱们都好好的,若时机成熟,早晚有再聚之日。”
……
自那之后,陈氏父子铆足劲儿做活,只盼着能早日让女儿/妹妹自由。
没想到,这个日子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这怎能不让陈安氏惊喜!
“那,皎皎,今日你就回家住了吗,外面那两位姑娘怎么和你一起回来的。”
说的这是青柳和碧桃,刚刚已被陈皎留在了车上。
“阿娘,我接下来说的就是这件事。”
……
……
马车上,看着陈安氏久久站在原地,越来越远的身影,陈皎挥挥手,最后关上了车窗。
离开前,陈娇留下了一块金饼给陈安氏。
“这我不能收,皎皎,真的不能回家里吗,你的屋子阿娘一直给你留着。”
听陈皎说被贵人暂时留在身边,陈安氏刚定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陈皎说的不甚清楚,但陈安氏已经基本明白缘由。
齐阳郡主将县里几位貌美女子请到私宅做客的事,陈安氏也有所耳闻。
只是没想到会和女儿扯上关系。
“阿娘,你和阿爹用这块金饼换个宅子,再盘个铺子。你们过得好,女儿才能放心。”
“至于我这边,都好。等过段日子,我让人来接你们小住。”
“以后……以后还说不准,说不定哪天我就得回来,到时您可还得给我留着屋子。”
陈安氏听了陈皎的话,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强颜欢笑。
“诶诶,当然。我知道了,你也好好的,家里什么时候都有你的位置,有事托人过来寻。”
那位贵人看来是个好的,痛快给了女儿自由身。
可女儿语焉不详,听着又像是不会长久的意思。
唉……
只能按女儿说的。
家里好好的,等她回来的时候,还有个依靠。
晚上,陈安氏等丈夫儿子回来,如此这般商议暂且不提。
此时车上的陈皎靠在椅背,陷入了沉思。
这次,不用青柳提醒,碧桃自动闭上了嘴巴,不敢出声。
明明主子轻声细语,也没有郡主那般雷霆气势。
可是这般面无表情的样子,让碧桃战战兢兢起来,不由挨近了青柳几分。
还好青柳姐姐照顾她,在她忘形的时候往回拽一拽。
以后自己也得紧着根弦儿。
不能因为姑娘原来只是个侍女造次。
记住记住,这可是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主子。
青柳当然感觉到了碧桃的贴近,也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
能反应过来就好。
碧桃之前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庄里,环境都相对简单,性子也就单纯了些。
主子选了她,未尝没有因着这层原因在。
活泼开朗活多。
主子不是个热闹人,但未必不喜欢热闹。
但,单纯可以,蠢笨就不行了。
从前同同为侍女,可主子已经成了主子。
如果认不清这点儿,就算只是用来解闷,也不是没有替代。
犯了忌讳,遣到他处也只是轻的。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青柳知道,姑娘看起来随和,但心中自有丘壑。
偶然与她对上视线时,青柳总有自己被看透的错觉。
但反过来想,有这样的主子,对仆从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心。
陈皎不知道在两个婢子心中,自己已开始具有绝对的威慑。
她还在想陈家的事。
青柳说的没错,她今天打扮朴素出来,确实有自己的用意在。
和陈家人怎样相处,总让她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们是这个身体的至亲,甚至长相身材也与现代的家人一模一样。
除了那对年幼的弟妹。
即使如此,陈皎也能在他们脸上看到与自己,也是与父母相像的地方。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算是他们真正的女儿。
“陈皎”已经离开了。
虽然相处的记忆仍然在现在这个脑袋中,但很大程度上,回忆那些就像是在看电影。
看的时候身临其境,出了电影院,生活是生活,电影依旧是电影。
总而言之,她希望他们过得好,愿意为此付出心力和金钱。
所以她留下了金饼和几张图纸。
凭着这些,不光足够陈家改善生活,也够一家人忙活一阵了。
同时,她也有些抗拒和他们更深入的接触。
陈安氏希望她住在家里的拳拳爱女之心,陈皎感受的到。
但她又庆幸出门前郑侍人委婉提醒她,不能外宿。
关于打扮……
再次想到十四岁的“陈皎”把自己买入侯府的经过,她一点儿都不想穿金戴银地回去。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让邻里之人羡慕,从而卖儿卖女吗?
让陈家人觉得,虽然陈皎卖了自己,但结果是好的吗?
和霍翱的事,是不幸中的侥幸。
若换一个对象,说不定就是另一个悲伤故事。
简单来说,她心疼那个女孩。
不想让她的牺牲在金银珠宝的粉饰下,变得轻飘飘的。
当然,也许是她小人之心。
总之,就先这样吧。
再看看。
再仔细看看。
也许以后会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也说不定。
谁让她经历过透明人一样的五年呢。
心理太正常才是不正常的吧。
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可接受范围内足够正常了。
也不求陈家人为她做什么。
同一片天空下各自安好。
暂时如此,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