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牛村到太平镇,需要步行一个时辰,去县里差不多要2个时辰。
大牛村有去县里的牛车,车费是每人2个铜板。
陈九月想着,蜡烛是奢侈品,小镇上的富户没几家,目标客户在县里呢。
“咱们要去县里,只有一个人能跟着娘一起去,如果咱们的东西卖不出去,还得走路回来。小四太小了不能去。阿清要带小四。所以阿清也不能去。”
“山上的竹子得有人去砍,老大老三你们力气大些,砍得快些。所以,今天还是你们两个上山砍竹子。阿清和小四如果不愿意在家待着,跟着老大老三上山也行,挖点野菜采些草药什么的。
噢,对了,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回到家,不然晚了山路不好走,记得顺路把山上的松脂提回来……”
一番交代,最后能跟陈九月去城里的,只有老二。
商定好之后,陈九月提了一桶水进屋子里,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
没办法,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都受不了了。
这去县里是要去卖东西的,总不能东西还没卖就先把目标客户熏走了不是?
陈九月把自己倒腾了一遍,翻翻找找,穿上一套补丁最少的衣服,再把头发拾掇拾掇,这才出了屋子。
……
老二换下了满是补丁的衣服,穿上灰色长衫。
虽然有些短了,手上露出一截手腕,脚上露出一截脚踝,但至少衣服上没有补丁。
他常年跟在唐明隽身边跑腿,衣着方面自然不能太寒碜。
所以,他有两身唐明隽穿旧了不要的衣服。这件灰色长衫就是其中之一。
他主动背上背篓,跟在陈九月身后一起走了。
小牛村都是穷户,只有村长家有牛车,但是村长家的牛车只去镇上,还是三天一次的镇集才去。
陈九月和老二步行半个时辰,到了大牛村村口那棵几百年大槐树下。
大牛村是大村,人口将近两千人,村里有十天一次的村集。今天不是集天,村集没什么人摆摊,逛的人也很少。
村口的大槐树下,每天都停着好几辆牛车排队等客,有去镇上的,也有去县上的。
她跟老二上了去县里的牛车。
牛车上已经坐上了其他四个妇女。
“钱老四走了走了,6人了都。”
“来嘞,发车了发车了,还有没有要去县里的,发车了欸!”
“等等,等等!”一个婆子领着一个小男娃,满头大汗地挤上了牛车。
看着一车七八个人,钱老四咧着嘴笑得开怀,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抽着牛,牛车晃晃悠悠驶出了大牛村。
“哟,明大他娘,也去县里啊?”那婆子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跟陈九月打招呼道。
原身从前在外人面前性子怯懦,不怎么主动跟人攀谈,跟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只是点头之交,混个眼熟而已,偶然遇到个人,还要想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家的。
陈九月实在想不起这婆子是哪家的,该怎么称呼她。
于是她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那婆子不仅没有感到被怠慢,反而自来熟一般,故作熟络地攀谈起来。
她说:“明大他娘,我怎么听说你和你家几个小子从唐家分家出来了?”
“唐家分了多少地给你们呀?”
“村子里大伙儿昨天都在议论你们家呐,要我说啊,这事儿确实是你们大房不地道。”
“唉,你那公爹婆婆都是偏心眼的,分出来好。”
“可是,这年景不好,你们分出来了有什么打算啊?我怎么听说你们家明大的婚事黄了啊?”
……
陈九月从头到尾都只是点头微笑,甚至听到后来脸色都沉了下来。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认真看婆子一眼。
那婆子自说自话地说了半路,直看到陈九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她自己才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她讪讪地笑了笑后,就抱着自己的宝贝孙子,闭目养神了。
陈九月长舒一口气,耳根终于清净了。
一个半时辰后,牛车停在了太平县西城门外。
陈九月将身上仅有的4文钱,递给了钱老四。
钱老四一边收钱,一边乐呵呵地对大伙儿说道:“午时初要回大牛村的,还在这里找我钱老四哈!”
陈九月领着老二进了城门。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老二一改来时的欢呼雀跃,变得有些忧心忡忡。
“娘,咱们的蜡烛能卖得出去吗?”
他是真的怕亲娘的药草和蜡烛都卖不出去,这样他们家两天后就要断粮了。
“先去药铺问问草药的价格,你知道县里有几家药铺吗?”
老二温润的脸上稍显安心。
他不缓不急道:“一共有三家,从这边往前走,没多远就有一家,城南和城东分别有一家。城东的百草堂是三家里最大的。”
陈九月点头:“好,那我们先去前面这家问问。”
娘俩个步行不到一刻钟就到了第一家药铺的门口。
此时恰巧店里进了一批药材,掌柜的和小二正在清点登记。
陈九月也不好打扰人家,于是只站在边上等着掌柜忙完。
回春堂的掌柜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留着山羊须,看着四十岁上下。
母子俩站着等还不到一会儿,在清点药材的掌柜的就发现了他们。
他抬眼瞥见了老二身后的背篓,最上面的那一层是已经晒干的蓬松草药,再抬眼,刚好跟陈九月的目光对上了。
他不紧不慢问道:“两位是来看病还是抓药?”
陈九月客气一笑:“有点草药要卖,就是不知道掌柜的收不收。”
掌柜的再看了老二的背篓一眼,才慢悠悠道:“你们背篓里的那些都是常见草药,半斤起收,你们那些看着太少了,还分好几种,有些看着只有三五棵,上称都称不出来重量,还是回去存多些再拿来吧。”
陈九月也不气馁:“没关系,那您能告知一下,我这背篓里大概有十来种草药,您这都是什么价格收的,回头我们好挑些价格好的来卖。”
陈九月把老二的背篓拿下来,伸到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随意瞥了一眼,随口应付道:“这些常见草药都是10文到30文一斤不等,您这背篓里的差不多都这个价。”
陈九月了然:“那掌柜的,您这收松脂吗?”她从背篓里掏出罐子,打开盖子,递到掌柜面前:“我们这大概有一斤多这样,能卖什么价?”
掌柜的一边看称,一边对着自己账册上的数目,分神睨了一眼罐子。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掌柜都有些微微惊讶了。
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松脂,你们都炼干净了?”
陈九月点头:“是,煮了好一会儿,也过滤了。掌柜的掌掌眼,这成色能卖什么价?”
掌柜的略微思考了一下,才道:“平时我们收的都是山农们直接从松树底下捡回来的松脂块,里头有树皮,杂草,泥土,主要是看里头松脂的含量定价,每斤5文到15文不等的价格。这些你们都自己处理过了,我就给你20文一斤的价格,如何?”
陈九月垂下眼睫。
一斤松脂大概能制出10根一指半长的松脂蜡烛。
哪怕这些蜡烛最终只能卖10文钱一根,10根蜡烛也能卖个100文钱。
更何况,市面上售价有一两百文钱一根的蜡烛,没道理她的松脂蜡烛只能卖出10文钱一根。
陈九月心里大概有了点底儿。
她道:“好的,我们了解了,这松脂我们暂时不卖了,谢谢掌柜的,打扰了。”
陈九月盖上松脂罐,提上背篓,转身就要走。
掌柜的急了:“诶诶诶,先别走,价格还有的商量嘛!”
陈九月摇了摇头,她大概已经知道,这松脂就算掌柜的再怎么给她提价,也不可能有卖蜡烛划算了。
“30文行不行?35?50文,不能再多了……”看着陈九月头也不回地走了,掌柜的一脸的懊恼,同时也很是不忿。“50文了还不卖,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找到开价更高的。我等着你们回来。”
……
陈九月带着老二,走了城中的其他两间药铺。
松脂的价格大差不差,都在1斤50文左右的价格。
陈九月也了解了一下各种草药的卖价,跟之前那个掌柜说得差不多。
倒是百草堂的掌柜看中了她们背篓里的一小捆鬼针草。
他们药铺最近刚好缺这味药,还挺急用的,他用35文钱的价格,打包买下了陈九月背篓里的所有草药。
从百草堂出来,老二明显松了口气,甚至抑制不住地有些兴奋。
他们挣到钱了!
虽然只有35文钱,但是35文钱,也够他们买上十多斤粟米了,全家人省点,能吃上三四天。
果然,采草药是能卖钱的。
昨天,全家人只是顺手采的草药,都能采到35文钱的量。要是他们全家人专心干采草药这个事儿,肯定能挣到更多钱。往后,哪怕地里的庄稼没收成,他们一家也不怕会饿死了。
这么想着,老二一扫心里的阴霾,眉眼都舒展开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那些松脂居然能卖50多文钱一斤。
昨天一天,他们家的八棵松树就收到了六斤多。要是把自家荒山上的二十来棵松树都划拉了收集松脂,岂不是一天能采到十几斤的松脂?
十几斤,那岂不是能卖上七八钱!
一天七八钱,这在普通农户家,简直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工,最多的一天也只有三十文的收入。农忙时在农地帮工,一天也只有二十文。其他的普通杂工,一天十五文钱是常态,还不一定有活。
在农村,建一个五六间的土坯茅草屋,只需要2两银子左右,土坯瓦片房也只需要4到5两银子。而青砖大瓦房那就要四五十两了,那是他们现在想都不敢想的。
也不知道那些松脂是不是天天有,还是一两天后就没有了。
不过,哥哥娶亲用的聘金和聘礼,卖两天的松脂肯定能凑够了。
剩下的,还能盖几间土坯茅草屋。
这么想着,他不想走了:“娘,五十多文钱一斤的松脂,咱们确定不卖吗?”
他可是还记得,娘承诺过要在五天内给哥哥凑齐600文钱的聘金的。
虽然这两天,哥哥都对他自己的亲事避而不谈。但是全家人都知道,其实哥哥还是挺舍不得赵家姑娘的。他觉得眼下,全家最紧要的事儿是要凑齐哥哥娶亲用的聘金。
陈九月看着站在药铺门口不想走的二儿子,有点想笑。
她无奈解释:“咱们总要先去问过蜡烛的价格,要是卖蜡烛比卖纯松脂更划算,咱们这会儿就把蜡烛当纯松脂卖了,岂不是亏了?”
老二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想起180文钱一根蜡烛的事儿。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娘,是我心急忘了。”
“没事,先带娘到你说的南北货行和四宝斋看看,你还记得路吗?”
“记得,记得的娘,我这就带您去!”老二快步走在前边带路:“咱们先去南北货行问一问价格,再去崇文街那儿,崇文街那几乎所有的文具铺子都开在那儿了,南山书院的大门也开在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