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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庭院陷入死寂,粘稠得化不开。血月的光似乎也被这荒诞至极的一幕逼退,只吝啬地洒下浑浊的微光。消毒水味、洞口飘出的尸臭、中年男人失禁的骚气,还有一股“程序逻辑崩溃”特有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纠缠成令人窒息的浊流。

护士长僵在原地。惨白僵硬的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分发手册的姿势,像一台突然断了电的劣质机器人蜡像。空洞的眼窝死死锁住江临,又机械地转向那个仍在呜咽、如同受伤野兽舔舐伤口的洞口,最后定格在那本被污血浸透、封面笑脸半遮半掩的规则手册上。它的核心——驱动它的某种冰冷逻辑——显然过载了。

“咯…咯…咯…” 喉咙深处挤出的不再是宣读规则的声音,而是纯粹的硬件摩擦,濒临短路的噪音。捧着剩余手册的惨白手指关节处,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内部的齿轮仿佛在巨大压力下互相啃噬、变形。

江临却像完全没感受到那冻结灵魂的非人注视。脸上热情洋溢的职业假笑纹丝不动,甚至还带着点“服务不周请多担待”的歉意。他收回指向洞口的手,自然地插回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口袋,动作闲适得如同在公园散步。

“哎呀,您看这事闹的,”他语气诚恳,像在替护士长操心,“新书都弄脏了,多可惜。不过您放心,我这人最有公德心了,绝不浪费!”他向前蹭了一小步,近得几乎和护士长脸贴脸,那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混着尸蜡的冰冷气息直扑他面门,“这样,您再给我本新的,我保证把它供起来,早中晚三次,沐浴焚香,认真学习微笑精神,争取早日出院,不给组织添麻烦!”

护士长:“………”

它的身体猛地向后平移了寸许!带起一丝阴风,僵硬的惨白护士服下摆微微飘动。这完全是程序本能触发的闪避。空洞眼窝里的“视线”剧烈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那张咧到耳根的蜡像笑容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涟漪,像是高温下的蜡油在融化。

庭院里的其他玩家刚从“手册砸鬼手”的震撼中稍稍回神,眼前这“疯子贴鬼脸推销公德心”的场景,又把他们刚捡起的理智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他疯了吗?”外卖小哥牙齿打颤,声音细若游丝。

“不…不是疯…”眼镜女白领扶了扶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惊骇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明悟,“他在试探!试探规则的边界!试探那东西…反应的极限!”

“试探个屁!找死啊!”黄毛青年脸都绿了,恨不得缩进石板缝里,“那鬼东西要炸了!”

像是回应黄毛的话。

“滋——!”

一声尖锐刺耳的电子噪音猛地从护士长身上爆开!如同指甲刮过生锈铁皮,又像老式收音机调到空白频道的极致啸叫!这声音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几个精神脆弱的玩家当场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下呻吟。

护士长僵硬的身体开始高频、小幅度地震颤!惨白护士服表面泛起一层不正常的、静电吸附般的微光。那张咧开的蜡像嘴,在刺耳的噪音中,失控地一开一合!

“患…者…入…院…保…持…微…笑…拥…抱…新…生…保…持…微…笑…拥…抱…新…生…保…持…微…笑…拥…抱…新…生…滋啦——!!!”

它疯狂地重复规则石碑上那几句冰冷的结束语!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失真,最后彻底变成一片混乱刺耳的电子杂音!像一台彻底卡死的复读机,被强行按下了播放键,只能吐出破碎扭曲的字节!

它空洞的眼窝里,两点劣质玻璃珠似的反光,此刻如同接触不良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头部癫痫般的剧烈抽搐!那张永恒不变的咧开笑容,在抽搐和扭曲的复读声中,呈现出一种极端怪诞、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

它在崩溃!这个规则执行者的核心逻辑,在江临那毫无逻辑、充满“人文关怀”的连续“问候”下,彻底陷入了死循环!

就在这噪音风暴和护士长濒临物理崩坏的顶点——

“啧,工作压力这么大啊?”江临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脸上的假笑收敛了些,眉头微皱,眼神里竟流露出货真价实的同情,带着点“过来人”的味道。他甚至叹了口气,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刺耳的电子噪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钻进了护士长混乱的核心。

“理解理解,基层工作不好干。”江临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透着“同是天涯打工人”的共鸣,“天天对着我们这些‘患者’,还得保持微笑服务,这情绪劳动强度,谁受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不是碰护士长,而是指向它僵硬捧在胸前的那摞新手册。

“您看,手册都拿不稳了?手抖这么厉害。”江临的声音充满关怀,“这明显是过劳啊!咱们医院这员工关怀太不到位了!五险一金交齐没?有年假吗?加班费给足了吗?团建搞不搞?憋屈了找谁?工会有没有?”

他每问一句,护士长身体的震颤就加剧一分,复读的噪音就拔高一截,眼窝里的闪光就混乱一倍!惨白的手指死命攥着手册,崭新的封面被捏得皱成一团,发出“嘎吱”的呻吟。

“特别是这微笑服务!”江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为民请命的义愤,“强制时刻微笑,科学吗?人性化吗?肌肉也会累啊!笑肌劳损算不算工伤?脸抽筋了赔不赔?长期假笑搞抑郁了,医院管不管?”

轰!!!

护士长身上猛地爆开一团细小的幽蓝电火花!几缕焦糊的青烟从它僵硬的领口和护士帽边缘袅袅升起!疯狂的电子噪音戛然而止!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猛地向后一仰,又以极其不自然的姿态僵住!

那张咧开的蜡像嘴,在剧烈抽搐后,定格成一个无比诡异的形态:嘴角依旧被强行拉扯到接近耳根,但弧度僵硬如冻住,嘴唇边缘的蜡质像融化的奶酪向下流淌,凝固成几道恶心的泪痕状凸起。空洞的眼窝里,那两点玻璃珠似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吞噬光线的漆黑窟窿。

它“死机”了。

物理意义上的。

手里那摞被捏得不成样子的规则手册,“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崭新的、印着夸张笑脸的封面,沾满灰尘,躺在冰冷污秽的石板上。

庭院里,只剩下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地下洞口深处断断续续的低沉呜咽。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所有人都像被石化了,呆呆看着庭院中央那冒着青烟、如同废弃电子垃圾般的护士长“尸体”,再看看旁边一脸“我只是关心同事”无辜样的江临。

这疯子…他…他用嘴炮…把规则执行者…说“死”了?!

就在这时,精神病院主楼那扇巨大的、布满污垢的玻璃门,再次发出“嗡——”的低沉震颤。

门内深沉的黑暗中,亮起了两点、四点、六点…越来越多猩红色的光点!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双双饥饿兽瞳!冰冷、嗜血、毫无情感。

紧接着,沉重而整齐的“嗒、嗒、嗒”脚步声响起。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六个穿着同款惨白僵硬护士服的身影,以绝对匀速、毫无起伏的平移姿态,“滑”出了门洞,踏入庭院!

它们和最初的护士长如出一辙:浆洗得惨白板正的制服,棱角分明的护士帽,咧开到耳根的、凝固着永恒恶意的蜡像笑容。空洞的眼窝里,猩红的光点如同微型探照灯,瞬间锁定了庭院中的每一个活物!

它们的目光,直接略过了“死机”冒烟的同伴,聚焦在散落一地的规则手册,以及——庭院里所有还没拿到手册的“患者”!

恐怖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庭院!冰冷、非人、纯粹的规则执行意志,像无数冰针扎进每个人的骨髓!

“啊!” 离门最近的年轻女孩短促尖叫,瘫软在地。

“手册!快捡手册!” 眼镜女白领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恐惧尖利变形,连滚带爬扑向最近的一本散落手册。

她的行动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连锁反应!

“我的!这本是我的!”

“滚开!别抢!”

“给我!我不想死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幸存的玩家们如同饿狼扑食,疯狂冲向地上的规则手册!推搡、哭喊、咒骂、撕扯瞬间爆发!为了那本印着恐怖笑脸的“保命符”,人性最卑劣的一面在血月下暴露无遗。

黄毛青年仗着身强力壮,一把推开挡路的胖子,抢到一本死死抱住,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扭曲笑容,肌肉却因恐惧抽搐。外卖小哥连滚带爬,手指刚碰到手册边角,就被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脚踹开,手册被狞笑着夺走。眼镜女白领成功抢到一本,攥得指关节发白,背靠冰冷围墙剧烈喘息,警惕地扫视四周。

混乱中,那个瘫软在地、刚逃过一劫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疯狂厮抢的人群,又看看“死机”的护士长和洞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只想远离这片地狱。

而江临,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兜,像个局外人,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为了生存爆发的丑陋闹剧。他甚至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猴戏。

那六个新出现的护士长,无视了混乱的人群和冒烟的同伴,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地滑向尚未抢到手册的玩家。

“患者…入院…守则…” 冰冷、毫无情感的金属刮擦声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请柬,“遵守…规则…拥抱…微笑…新生…”

一个护士长停在向后爬行的中年男人面前,惨白的手伸向怀中——那里还有备用手册。

另一个滑向被大汉踹开、绝望瘫倒的外卖小哥。

还有一个,猩红的目光锁定了靠在墙边、紧握手册但全身紧绷的眼镜女白领,似乎在确认她的“持有有效证件”。

血月的光,将混乱的庭院切割成明暗碎片。玩家的哭喊、争夺的撕扯、护士长冰冷的宣告、地下洞口压抑的呜咽…以及江临那置身事外、带着玩味笑意的身影,构成了一幅残酷荒诞的末日图景。

“啧,抢什么抢,排队啊,讲点素质。”江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混乱,带着事不关己的轻松调侃,“护士长发手册也是工作,体谅一下嘛。都有份,别急,一个一个来,保持微笑,拥抱新生嘛。”

他甚至对着那个滑向眼镜女的护士长,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仿佛在无声宣告:看,我很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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