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药庐的竹窗就被晨露打湿了。柳佳慧提着药篮从后厨出来时，看到林清雪正帮王霸天整理行囊，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一幅熨帖的画。她眼底掠过一丝冷意，随即换上温和的笑，将药篮往桌上一放：“霸天哥，这是我连夜熬的‘活血膏’，里面加了点‘千年健’，对筋骨恢复最好。”
说着便走过去，自然地想接过王霸天手里的绷带。林清雪手一缩，将绷带卷紧：“还是我来吧，佳慧姐忙了一晚上，该歇歇了。”她指尖碰到王霸天左臂的伤口，动作轻得像羽毛——这是她昨晚特意请教紫渊长老的手法，说是能减少牵扯痛。
柳佳慧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拢了拢鬓边的金银花：“也是，林姑娘心思细，不像我，只会些粗笨的药理。”她拿起块药膏，用指尖捻开，药膏泛着淡淡的金黄色，“不过这药膏得趁热敷，凉了药效就散了。霸天哥要是信得过我……”
“我自己来就好。”王霸天接过药膏，他昨晚察觉到药庐里的低气压，此刻只想缓和气氛，“清雪，你帮我把那柄短剑装进鞘里。”
林清雪应声转身，刚拿起短剑，就听柳佳慧轻声道：“霸天哥，你左臂的寒毒虽解，但经脉还没理顺，以后可不能再用玄令硬抗煞气了。林姑娘剑法好，以后打斗时，该多护着你才是。”这话听着是关心，却暗暗点出林清雪昨晚在火山口只顾着杀敌，没顾上王霸天受伤。
林清雪的手顿了顿，回头时脸色已沉了几分：“佳慧姐说笑了，战场之上，哪能只顾着儿女情长？霸天他自己有分寸。”
“林姑娘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柳佳慧立刻红了眼眶，声音软得像棉花，“我只是……只是想起张大叔常说，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但身边人总要互相照拂才是。上次在瘴气林，若不是霸天哥护着，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她说着，眼角的余光偷偷瞟向王霸天，果然见他眉头微蹙，像是想起了当时的凶险。
张伟（现在该叫张砚了）背着包袱从外面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手里的油纸包“咚”地放在桌上：“佳慧，我买了些米糕，路上当干粮。”他看了眼柳佳慧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一脸冰霜的林清雪，顿时明白几分，闷声道，“青云宗路途远，咱们该动身了。”
柳佳慧像是找到救星，忙擦了擦眼角：“对对，该走了。我还备了些‘醒神丹’，瘴气林那次我就该想到的，要是早给林姑娘备着，也不至于让你被勾魂曲迷了心神。”她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递到林清雪面前，“林姑娘别嫌弃，这是我用薄荷和龙脑香做的，提神很管用。”
林清雪看着那瓷瓶，瓶身上刻着朵桔梗花，和柳佳慧袖口的纹样一模一样。她想起昨晚柳佳慧对着医书发呆的样子，书页上正好摊开着“龙脑香性烈，女子久用易伤气血”的注解，心里冷笑一声，却没点破，只是淡淡道：“多谢佳慧姐好意，我不习惯用这些香料。”
“是我考虑不周了。”柳佳慧缩回手，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林姑娘常年习武，想必身子硬朗，不像我们这些药农出身的，弱不禁风，离了这些丹药就活不成。”她说着，故意晃了晃手腕，露出昨天处理火莲子时被烫伤的红痕，“你看我，这点小伤都要涂半天药膏，真是没用。”
王霸天果然注意到她的伤口，皱眉道：“怎么不早说？玄令的金光能……”
“不用不用！”柳佳慧急忙摆手，声音柔得像水，“一点小伤而已，哪能再劳烦霸天哥动用玄令？再说林姑娘看着怕是也不乐意，毕竟这玄令是玄天阁的宝物，哪能为这点小事浪费灵力。”
林清雪终于忍不住了：“佳慧姐多虑了，霸天的玄令用在哪，还轮不到我置喙。只是赶路要紧，丹药就不必来回推让了。”她说着，提起王霸天的行囊就往外走，佩剑在腰间撞出轻响，像是在表达不满。
王霸天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手里还没敷完的药膏，无奈地叹了口气。张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路上再敷也一样。”经过柳佳慧身边时，他低声道，“别玩这些心思，林姑娘不是好惹的。”
柳佳慧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冷冷瞥了他一眼：“我的事，不用你管。”转身追上王霸天时，又变回那副温顺模样，“霸天哥，等等我！我这里有双新做的布鞋，你穿的那双在火山口磨破了，路上换着穿舒服些。”
一行人往青云宗方向走，柳佳慧刻意走在王霸天身侧，时不时给他递水囊、擦汗，嘴里絮絮叨叨说着草药知识：“霸天哥你看，那是‘续断’，专治筋骨损伤，比你用的活血膏还管用……”“这朵紫色的是‘紫菀’，泡茶喝能安神，你昨晚没睡好，回头我给你泡点……”
林清雪跟在后面，看着柳佳慧几乎要贴到王霸天胳膊上的身影，指尖把剑柄攥得发白。张砚走在她身边，闷声道：“她以前不这样的，可能是……”
“可能是觉得我碍眼了。”林清雪打断他，声音冷得像玄冰狱的寒气，“她以为装成柔弱无辜的样子，就能让人忘了她爹是百草堂的药师，忘了她手里的炼魂鼎能炼化魂魄？”她顿了顿，看向张砚，“你既然知道她的底细，就该明白，她的温柔刀，比我的剑还利。”
张砚沉默了。他确实知道柳佳慧的厉害，三年前他重伤昏迷，是柳佳慧用九宫配药法救了他，那时她眼神里的冷静和狠劲，与现在判若两人。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偏偏要针对林清雪。
正午时分，几人在路边的茶摊歇脚。柳佳慧刚给王霸天端来一碗凉茶，就“哎呀”一声，茶水洒了王霸天半袖。“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她慌忙掏出帕子去擦，帕子上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正是王霸天母亲最爱的花。
王霸天果然愣了愣，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绣的帕子，也是这样的玉兰花。
“我来！”林清雪一把抢过帕子，将王霸天拉到身边，用自己的帕子仔细擦拭，“佳慧姐累了就歇着，这种粗活我来就行。”她的帕子是素面的棉布，边缘已经洗得发白，却是王霸天陪她去山下布庄挑的，说素净的好配剑穗。
柳佳慧看着王霸天任由林清雪擦拭的样子，指甲悄悄掐进掌心，脸上却笑得更柔了：“还是林姑娘细心。不像我，想给霸天哥做点什么，总弄巧成拙。”她转向张砚，“阿砚，你帮我看看药箱里的‘护心散’还够不够，我总怕霸天哥路上再动气，伤了心脉。”
“护心散”三个字戳中了王霸天——玄冰狱里他被煞气侵心，确实需要这药调理。他看向柳佳慧，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辛苦你了，佳慧姑娘。”
“为霸天哥做事，不辛苦。”柳佳慧低下头，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林清雪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口发闷。她知道柳佳慧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带着目的，可王霸天似乎没察觉，或者说，他不忍心戳破那份看似纯良的善意。她握紧腰间的剑穗，那上面的桔梗花与柳佳慧袖口的纹样纠缠在一起，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张砚看着两个女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场，默默喝了口凉茶。他知道，这趟青云宗之行，恐怕比对付血影教的余党还要凶险。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茶摊外的阳光越来越烈，将几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柳佳慧正低头给王霸天的药瓶添药，阳光透过她鬓边的金银花，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起来温柔又无害。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藏在药香里的锋芒，已经悄悄对准了不远处的林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