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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居中介的门脸比老马家餐馆还小,玻璃门上贴着“房源信息”的红纸,被太阳晒得褪了色。陈野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兜里的两百块钱,扣除这几天的饭钱,只剩下一百三。如果这活儿再干不下去,他真要变回那个捡瓶子的了。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烟味和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打电话,唾沫星子喷在桌上的台历上:“李姐,那套三居室真没了!昨天刚被人订走,您早说啊……”

看见陈野进来,他捂着话筒,斜了一眼:“买房还是租房?”

“我……我来应聘。”陈野的声音有点干。

男人挂了电话,上下打量他,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旧家具:“应聘?有经验吗?懂房产政策吗?会跟人打交道吗?”

三个问题,把陈野问得哑口无言。他只能摇摇头:“我能学。”

“学?”男人嗤笑一声,弹了弹衬衫上的烟灰,“我们这可不是慈善堂,招学徒是要给工钱的。”他指了指墙角的折叠椅,“先坐着吧,等我们王经理来。”

陈野在折叠椅上坐了半个钟头,听着花衬衫男人跟各种人打电话,语气时而谄媚,时而强硬,像川剧里的变脸。他发现,同样一套房子,男人对不同的人报不同的价,对着急买房的就说“抢手”,对犹豫的就说“马上要涨”。

“这就是生意。”花衬衫挂了电话,注意到陈野的目光,撇撇嘴,“跟你们乡下不一样,嘴皮子利索才能挣钱。”

正说着,一个穿西装的女人走了进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个黑色皮包。“王经理。”花衬衫立刻站起来,刚才的散漫一扫而空。

王经理点点头,目光落在陈野身上:“你是来应聘的?”

“是。”陈野赶紧站起来。

“会骑车吗?”

“会。”

“认识春城的路吗?”

“不太熟,但我能记。”

王经理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房源表:“我们缺个跑外勤的,负责带客户看房,登记房源信息。月薪四百,包午饭,干得好月底有提成。能干吗?”

四百块,比餐馆少了两百。但陈野看着王经理手里的房源表,上面写着“翠湖附近,两室一厅,月租一千二”,心里猛地一动——他在废品站住的那个小单间,一天就要三十五,而这里的房子,一个月就能租一千二。

“能干。”他说。

花衬衫是店里的老员工,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王经理让老王带陈野,老王显然不乐意,把一沓最旧的房源表丢给他:“这些都是老城区的房子,没人愿意跑,你去看看,登记清楚产权、面积、房东电话。”

老城区在春城的角落里,房子挤得像摞起来的火柴盒,路窄得只能过自行车。陈野骑着店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大多数房子的门都关着,敲半天也没人应;偶尔遇到几个老人,要么耳背听不清,要么警惕地问他是不是骗子。

第一天跑下来,陈野只登记了三套房,脚底磨出了水泡,午饭就啃了个干馒头。老王看了他的登记表,皱着眉:“这叫什么玩意儿?产权没问清,面积估的?你这是糊弄谁呢?”

陈野没说话,第二天起得更早了。他不再直接敲门,而是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看谁进进出出,跟晒太阳的老人搭话,听他们讲谁家的儿子在外地,谁家的房子空了半年。

在一条叫“福寿巷”的老巷里,他遇到了周老太。老人七十多岁,背驼得像座桥,每天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对着墙根发呆。陈野给她买了个热乎的烤洋芋,老人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你这后生,跟我那早走的孙子一般大。”

周老太的房子是座老式四合院的一角,只有一间房,十五平米,带个小院子。“老伴走了十年,儿子在深圳,三年没回来了。”老人摸着门框上的刻痕,“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想租出去,又怕遇到坏人。”

陈野帮她扫了院子,修了吱呀作响的门轴。老人拉着他的手,说了很多话,从年轻时的事讲到现在的孤独。临走时,她把房产证拿给陈野看:“后生,你要是能帮我找个靠谱的租客,租金少点也行。”

陈野看着房产证上的日期,1958年的,产权清晰,没有抵押。他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样的老房子,在老城区还有多少?

接下来的日子,陈野专往没人愿意去的老巷跑。他给独居的老人送过药,帮腿脚不便的住户扛过米,甚至帮人通了堵了三天的下水道。没人把他当中介,只当是个热心的后生。

他的登记表渐渐厚了起来,上面不仅有房源信息,还有房东的脾气、家里的难处、房子的小故事。有套房子的墙皮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房东说那是他儿子小时候画的,现在儿子在美国,这房子他舍不得租,只想找个能帮忙照看的人。

老王对这些“额外信息”嗤之以鼻:“我们是卖房子的,不是居委会!你记这些有屁用?”

陈野没理他。他在老城区的巷子里穿梭,看着斑驳的墙、生锈的门环、窗台上晒的干辣椒,突然觉得,这些房子不像老王说的“不值钱”,它们藏着太多故事,也藏着太多被忽略的价值。

这天傍晚,陈野在福寿巷帮周老太收衣服,老人突然说:“后生,我这房子,其实能办证。”

“办证?”

“嗯,”老人从床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泛黄的地契,“以前是私房,后来归了公家,前两年政策松了,说能补办产权,换成商品房。我儿子说太远,懒得管。”

陈野看着那叠地契,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想起在餐馆时听人说,老城区要规划改造了,只是消息还没传开。

“周奶奶,这证要是办下来,房子能值不少钱。”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老人笑了,露出没牙的牙床:“我一把老骨头了,要钱干啥?能有人陪我说说话,比啥都强。”

陈野帮老人把地契收好,心里像揣了颗种子。他不知道这颗种子能不能发芽,但他知道,自己在老城区的这些日子,没白过。

回到中介店,老王正对着电话吹嘘:“那套学区房绝对保真!您明天来签合同,晚了就没了!”

陈野把新登记的房源表放在桌上,上面有周老太的房子,他特意在备注里写了“可补办产权”。王经理拿起看了看,眼睛亮了一下,抬头看了陈野一眼:“这房子,你多盯着点。”

陈野点点头,走到门口,看着老城区的方向。夕阳把那里的屋顶染成了金色,像撒了一层碎金子。他摸了摸兜里的钱,这几天跑外勤,已经挣了五十块。

他知道,自己离那个扇他耳光的张总还很远,但他好像找到了一条路,一条藏在老城区巷子里的路,窄窄的,却透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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