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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直升机的引擎像头濒死的野兽,每一次轰鸣都带着撕裂金属的震颤。我把操纵杆握得指节发白,掌心的血痂被震裂,渗出血珠与冰冷的金属粘在一起。左肩的伤口在低温与颠簸的双重折磨下,疼得像有把生锈的锯子在反复拉扯——陈博士那把淬了共生菌黏液的匕首,不仅划开了三寸长的皮肉,更让那些淡绿色的纹路沿着血管疯长,此刻已爬过肩头,在锁骨下方盘成细小的螺旋,遇冷便泛出青黑,像块嵌在皮肤里的毒瘤。

“油表指针快蹭到底线了。”李雪的声音从副驾传来,她正侧身对着仪表盘,手指点了点油量表的红色警戒区。副驾座位与主驾相邻,仪表盘的灯光在雪雾中泛着冷光,她只要稍微侧头就能看清数据。小远靠在她怀里,根须蔫蔫地搭在我左臂的纹路上,绿光比实验室那会儿黯淡了许多。刚才为了帮我压制伤口的共生菌,他的根须几乎透明成玻璃丝,现在连抬起来够李雪手里的压缩饼干都费劲,只能把脸埋在李雪的颈窝,小声哼唧:“姐,冷。”

我扫了眼油量表,指针果然卡在“1/5”的边缘,每颠簸一次就往下跳半格,像在倒数生命的秒表。“前哨站还有十五公里。”我哑着嗓子回应,喉结滚动时牵扯到下巴的擦伤,那是被融合体喷溅的绿汁烫出的水泡,现在结了层硬壳,说话时像含着块砂纸,“撑到那儿,就能找到备用油箱。”

后座的小陈突然“哎哟”一声,伴随着玻璃瓶落地的脆响。他的左腿被碎石砸出个深可见骨的窟窿,李雪用急救包里最后一块纱布给他缠了三层,但刚才在洞穴里急着拖汽油桶,纱布早被血浸透,此刻正滴滴答答往脚垫上落。他刚才想往伤口上倒仅剩的半瓶碘伏,却因为机身颠簸没拿稳,瓶子摔在地上,暗褐色的液体在脚垫上晕开,混着血珠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没事,”他咬着牙用雪团按住伤口,雪遇血瞬间化成黑水,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却咧嘴笑,“比上次演习踩地雷炸的轻——那回整条腿都麻了,以为要截肢呢,结果军医就给我贴了块创可贴。”

李雪没接话,正低头给小远喂水。水壶里的冰碴刚化了一半,带着股铁锈味,小远抿了两口就皱着眉推开,小手抓住李雪的袖口晃了晃:“姐,想矿场的玉米粥了。”他的根须扫过李雪的手腕,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疤——是小时候为了抢糖给小远,被矿场的铁皮划伤的。李雪把他往怀里拢了拢,解开自己的外套裹住他,指尖轻轻摩挲那块疤:“等找到药,姐就带你去找玉米,给你煮稠稠的粥,放你爱吃的红薯,跟妈在世时煮的一样。”

雪雾突然变浓,像被人打翻了墨汁缸,挡风玻璃外的世界瞬间模糊成一片灰白。我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指针,忽然想起陈博士倒在培养舱下的样子。他半张脸的藤蔓在绿光中蜷成守望者徽章的形状,绿色左眼里最后闪过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诡异笑意。当时只顾着父亲消散的身影,没细想:一个被共生体反噬到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怎么能精准操控培养舱的液体?又怎么会在临死前,让左脸的藤蔓摆出如此标准的螺旋?

“嗡——”直升机猛地像被巨手攥住,剧烈震颤起来,操纵杆瞬间变得沉重,仿佛被藤蔓缠住。仪表盘上的指针集体暴走,红色警报灯“哒哒”作响,刺得人眼眶发酸。我猛地压下操纵杆,机身擦过一棵冻硬的落叶松,枝桠刮得舱壁“哗啦”作响,碎冰碴从缝隙里灌进来,落在手背上像针扎般疼。

“是追兵!”李雪猛地抓紧扶手,小远被惊醒,往她怀里缩了缩,根须瞬间绷紧如弓弦。

雷达屏上跳出三个红点,正从右侧低空逼近,速度快得惊人。雪雾中隐约露出金属的冷光,不是战斗机的流线型,而是被藤蔓包裹的畸形轮廓——翼膜像蝙蝠翅膀般扇动,边缘泛着共生菌特有的银光,每一次扇动都洒下细碎的绿色孢子。“是‘菌翼载具’。”我沉声道,赵峰日记里画过这东西:用活的共生菌纤维做翼膜,靠孢子喷射推进,机头嵌着复眼状的热源探测器,专追活物,“赵峰说这玩意儿怕硫磺,可惜咱们带的不多。”

小陈挣扎着爬到机枪位,却发现枪管早被绿汁腐蚀得锈成一团,扣扳机的地方只剩个窟窿。他气得踹了一脚舱壁,从背包里摸出最后半盒火柴和一小包硫磺粉——还是从狼牙山仓库顺手揣的,纸包边角已经被血浸湿,“实在不行就点燃它,跟这帮怪物同归于尽!”

小远突然指着左前方,根须微微抬起:“那边……有林子。”透过雪雾,能看见一片黑黢黢的油松林,枝桠密得像网,正好能挡住载具的视线。我猛打方向盘,直升机斜着扎进树林,螺旋桨削断几根粗枝,“咔嚓”声里,机身重重磕在冻硬的雪地上,起落架发出刺耳的变形声,差点翻过去。

“快下飞机!”我推开机门,冷风像刀子似的灌进来,肋侧的旧伤(被融合体的尖腿刺穿时留下的)突然抽痛,疼得我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李雪抱着小远从副驾跳下来,小陈拽着我往松林深处钻,身后传来菌翼载具低空掠过的轰鸣,积雪被气流卷得漫天飞,打在脸上生疼。

我们趴在一个雪窝里,看着三个载具在空地上盘旋。它们的翼膜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蠕动的藤蔓,像无数条绿色的虫在皮下钻动。机头的复眼闪着红光,一寸寸扫过雪地,光线下的积雪泛着诡异的粉色,那是共生菌孢子的颜色。“别出声。”李雪捂住小远的嘴,他刚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复眼立刻朝这边转了过来,红光在松针间晃动,像毒蛇吐信。

小陈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指着最左边的载具驾驶舱。那里坐着个穿黑制服的人影,侧脸在雪光中泛着青灰,左脸爬着和陈博士一模一样的绿色纹路,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颌,连嘴角那道被烟头烫伤的疤都分毫不差。

“替身……”我低声说,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可转念又生疑:世上哪有如此相像的人?就算是克隆,疤痕也不可能复刻得丝毫不差。除非……这些纹路和疤痕,都是人为“画”上去的。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得有多么病态的控制欲,才会让所有替身连细节都保持一致?

载具突然俯冲下来,红光扫过我们藏身的灌木丛,松针在光线下发出焦糊的味道。“跑!”我拽着李雪往松林深处冲,小陈抓着硫磺粉跟在后面,边跑边撒——粉雾飘过的地方,载具的翼膜明显抽搐了一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强酸腐蚀。

肋侧的伤口裂开了,血浸透了绷带,顺着裤腿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我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又回到了实验室:陈博士的匕首刺穿我肩膀的瞬间,他右脸的皱纹里藏着笑,绿色左眼里映出培养舱的红光,“你父亲总说要保留意识,可意识是最没用的东西……看看这些替身,多听话。”那时我以为他在说疯话,现在才明白,他说的“这些”,根本不是泛指。

“这边!”小陈突然拽了我一把,指着一个被藤蔓半掩的山洞。洞口的藤蔓缠着块锈蚀的牌子,上面刻着“前哨站-07”——正是赵峰日记里记的补给站,他说这里储存着基地转移时剩下的药品和燃油。我们钻进去,小陈立刻用石块堵死洞口,只留条透气的缝,石块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洞外的轰鸣声渐渐远了。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松针的苦涩。李雪解开我肋侧的绷带,倒吸一口冷气:“伤口又裂了,周围都肿了,泛着青黑色。”她翻遍急救包,只剩下半瓶碘伏和一小卷纱布,“抗生素昨天就吃完了,连酒精都没了。”

“没事。”我摆摆手,摸出背包里最后两块压缩饼干——这是从狼牙山仓库带的,被我压在最底下,边缘已经受潮发软,像块泡过水的纸。我把饼干掰成四块,小陈那块最大,他却塞给了小远:“小孩正长身体,得多吃点。”

小远摇摇头,把饼干递到我嘴边,根须轻轻碰了碰我的嘴唇:“姐姐受伤了,姐姐吃。”他的根须带着微弱的绿光,碰到我嘴角的伤口时,传来一阵清凉的痒意。李雪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有点哑:“小远真乖,等出去了,姐给你煮鸡蛋面,放两个蛋,跟矿场那会儿一样——你还记得不?你总把蛋黄挖给我,说自己不爱吃。”

雪从洞口的缝里飘进来,落在我左臂的纹路上,瞬间融化成水。那些淡绿色的线不知何时变了形状,在手腕处绕成小小的螺旋,和守望者徽章上的图案几乎一样。“这是……”李雪的声音发颤,指尖不敢碰那些纹路,像是怕被烫到。

我摸着那些纹路,它们在掌心下微微发烫,像在呼应某个遥远的信号。洞外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咯吱”声,不是风,像是有人在用工具撬石块。小陈瞬间握紧了硫磺粉包,指节发白,李雪把小远护在身后,小远的根须猛地绷紧,绿光比刚才亮了三倍,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洞口的石块被推开一条缝,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伸了进来,手套上绣着银色的螺旋——和陈博士制服上的一模一样,针脚细密,像是用共生菌的纤维绣成的。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和陈博士有七分像,却更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073号实验体的女儿,果然在这里。”

我猛地按住腰间的消防斧,斧柄上的防滑纹硌得手心生疼。左肩的伤口突然剧痛,那些淡绿色的纹路疯狂跳动,在锁骨处拼成完整的螺旋,像个活物在皮肤下游走。洞外的雪雾里,隐约露出更多戴黑手套的手,从松树林的阴影里伸出来,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爪。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李雪的声音发颤,抱着小远往后退,后背撞到了岩壁。

我盯着左臂的纹路,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共生菌感染的痕迹,而是个追踪器。陈博士划开我肩膀时,不仅淬了黏液,更把追踪用的共生孢子埋进了伤口。

小陈往火堆里扔了把硫磺粉,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味道。“走后面!”他拽着我冲向山洞深处,那里竟有个被藤蔓遮住的暗门,门板上刻着模糊的星标,“赵峰日记里画的!说这是紧急逃生通道!”

李雪抱着小远跟在后面,小远的根须缠上暗门的锁,绿光一闪,锁芯“咔哒”裂开,露出后面漆黑的通道。我们冲出去的瞬间,身后传来硫磺粉遇火的爆鸣声,还有载具翼膜燃烧的“滋滋”声,伴随着替身们扭曲的嘶吼。

外面是片被积雪覆盖的空地,远处的雾城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像座被冻住的孤岛。小陈突然“啊”了一声,一支麻醉针从斜后方射来,钉在他的大腿上,针管里的绿色液体瞬间推进去。他踉跄着倒下,手还抓着我的裤脚,眼睛瞪得滚圆,嘴唇翕动:“是……替身……他们的眼睛……”

我低头看去,那些从雪雾里涌出来的黑制服,左眼都是浑浊的绿色,像蒙着层共生菌的黏液,而右眼却和常人无异,此刻正冷冷地盯着我们,带着审视的意味。

“抓住那个男孩。”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是菌母要的‘逆生体’,能让共生菌完美融合人类意识。”

“菌母?”我挥斧劈开追来的藤蔓,那些藤蔓像有眼睛似的避开小远的绿光,“那是什么东西?”

“你父亲最失败的实验品,却是我们最成功的杰作。”替身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让人不寒而栗,“他以为毁掉了培养舱,却不知道,菌母早就脱离容器,寄生在雾城的地下管道里了。”

小远的根须突然暴涨,绿光如利剑般扫向追兵,藤蔓遇光即焚,露出里面森白的骨骼。李雪趁机拽着我往密林深处跑,身后传来小陈微弱的呼喊:“往……雾城……找……赵峰的战友……”

雪越下越大,把脚印盖得越来越浅。我回头看了眼小陈倒下的方向,他的身体已经被藤蔓缠绕,绿色的黏液正从针口处蔓延,像在吞噬他的生命。怀里的半块压缩饼干硌得肋骨生疼,左肩的纹路还在发烫,像在嘲笑我的天真。

原来陈博士说的“种子散播”只是幌子,他们真正要的,是能改写共生菌基因的小远。而我父亲留下的钢笔,或许不仅是遗物,更是解开菌母秘密的钥匙——刚才在培养舱前,它与父亲胸前的钢笔产生共鸣时,我分明听见了细微的“滴滴”声,像某种加密信号。

小远的根须指向雾城的方向,绿光在雪雾中拉出一道细弱却坚定的线,像在说:别怕,还有我。李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军靴里灌满了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但她始终紧紧抓着我的手,掌心的汗与我的血混在一起,温热而粘稠。

我知道,前面的路只会更难。雾城里有等待我们的菌母,有无数个陈博士般的替身,还有赵峰日记里没写完的秘密。但只要小远的绿光还在,只要李雪的手还在我掌心,只要父亲留下的钢笔还在发烫,我们就必须走下去。

因为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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