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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

作者:风蜻解意

字数:106650字

2025-08-03 08:00:43 连载

简介

一本引人入胜的悬疑脑洞小说,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正在等待着你的发现。小说中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让读者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奇幻与冒险的世界。作者风蜻解意的精湛文笔和细腻描绘,更是为这本小说增添了不少色彩。目前,小说已经连载,让人热血沸腾。快来加入这场阅读盛宴,106650字的精彩内容在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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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是有规矩的。规矩像村口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樟树,深深扎进每一寸土地,也勒进每个人的骨缝里。其中最大、最不容置疑的一条,便是村中心那尊端坐于小小神龛中的石像——我们沉默的守护者。它没有繁复的雕饰,一张模糊得几乎只剩轮廓的石脸,却带着一种亘古的凝视,无论寒暑晴雨,总端坐在那里,承受着晨昏的香火与敬畏。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还未能完全驱散夜的潮气,村道上便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轮值的人家,无论主妇还是半大的孩子,都得端着昨夜备好的、尚带微温的清水和一小碟自家田里新摘的时令瓜果,踏着露水走向那小小的神龛。清水要洒在神龛前洁净的石板上,果子要摆得端正,然后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在氤氲的香烟里默念些祈求风调雨顺、家宅平安的碎语。动作必须虔诚,心念更要专一。村里老辈人说,心不诚,神是听得见的。

而到了春节,这规矩便陡然膨胀,繁复得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将整个村子牢牢缚住。神像会被请出神龛,由村中选出的壮年男子轮流抬着,挨家挨户巡游赐福。那时节,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硫磺与炖肉的浓香,更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规矩如铁:当那沉重的神像被抬进你家院门的刹那,无论你正在做什么,必须立刻停下,垂首合十,心中默念祷词,仿佛所有的希望都系于这电光石火间的虔诚;而当神像被抬出院门的瞬间,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那扇沉重的木门,“砰”的一声,隔绝内外,然后死死抵住门板,绝不能,绝不能再向门外窥探一眼!据说,那是神在收回祂的目光,凡俗的目光若与之相撞,便是亵渎,会招致难以想象的灾殃。神走之后,还要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郑重地洒下一小杯米酒,再将那白瓷酒杯稳稳地倒扣在桌面中央。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能将其收起洗净。

这些繁文缛节,年复一年,像某种刻板的仪式剧。我随着父母做这一切,动作或许到位,但心,那颗被县城小学灌输了些许“科学道理”的心,却像一块晒得太干的泥巴,硬邦邦的,挤不出一丝真正的敬畏。看着母亲洒酒时那近乎神经质的专注,看着父亲在神像抬出的刹那猛地关门、额头抵在门板上微微喘息的样子,我心底深处甚至滑过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轻嘲。假的,都是假的。书本上不是这样讲的。世界应该是清晰的,像数学题一样有解。

直到那个燥热的、混杂着毕业兴奋与莫名不安的下午。

那天,天空是那种被太阳炙烤过度的、褪了色的灰蓝。母亲骑着家里那辆笨重的黑色摩托车,前梁坐着刚上小学的弟弟,后座驮着刚参加完小学毕业典礼、书包里塞满了同学录和毕业证书的我。夏风带着灼人的土腥味迎面扑来,吹得人脸颊发烫,心头却无端地浮着一层薄薄的、挥之不去的躁意。

离家越来越近,熟悉的村道在车轮下延伸。最后一个大拐弯就在前面,拐过去,再直行两百米,就是我家敞开的院门了。那拐弯处铺着些碎石,经年累月被车轮碾压,灰白一片,像大地上一块丑陋的伤疤。我的目光落在那片石子上,毫无征兆地,心脏猛地往下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捏了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毫无由来地窜遍全身,汗毛瞬间倒竖。那感觉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尖锐,如同黑暗中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皮肤。

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怎么回事?毕业的喜悦还残留在嘴角,但这股寒意……它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让我几乎想立刻跳下车。

“妈……”我喉咙发干,想提醒她慢点。

然而,话未出口,那感觉又如退潮般骤然消失了,快得仿佛只是幻觉。是太热了?还是毕业玩疯了?我甩甩头,试图将那瞬间的阴霾甩开,重新抓住那点毕业的轻松快乐。

可是,当摩托车轰鸣着,载着我们一家三口,车头终于开始向右扭转,准备切入那个熟悉的拐弯时——那股冰冷的恐惧感,以十倍、百倍的凶猛姿态,轰然反扑回来!

车身在倾斜!缓慢地、无可挽回地、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宿命感,向着右侧,向着那片灰白色的碎石地面,一点点地倒下去!

“啊——”弟弟短促的尖叫撕裂了空气。

而我,坐在后座的我,感受得更为清晰!那不是失控的颠簸,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从右侧那片空无一人、只有碎石的地面下渗透出来,像一只冰冷粘稠的巨手,死死攥住了车身右侧,狠狠地向地面拖拽!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随之倾倒,仿佛被冻结在那个缓慢下坠的姿势里。我想跳!双脚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死死焊在踏板上;我想喊,喉咙却像被冰冷的淤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绝望地,看着粗糙的碎石路面在视野里急速放大,带着一股尘土和机油混合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粘稠、扭曲。每一个毫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砰!”

沉重的撞击声闷闷地响起。剧痛从身体各处炸开,但更强烈的,却是一种诡异的“回归”感。仿佛刚才那漫长而绝望的倾斜过程,才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而此刻冰冷的碎石硌着皮肉的痛楚,才是真实的现实。巨大的黑色摩托车压在我的小腿上,沉甸甸的,带着滚烫的余温。弟弟在我身边发出压抑的呜咽。我竟没有哭,或许是痛过了头,又或许是那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尚未完全褪去,麻木了我的神经。

“哎哟!我的天!”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慌乱,她最先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地去搬那沉重的车体,“快!快出来!压着没?伤着哪了?”

她费力地将摩托车从我们身上挪开。我试着动了动,手脚传来钻心的疼痛,尤其是左手手肘,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搅动。我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手撑地,忍着剧痛一点点挪动着站起来。弟弟被母亲抱在怀里检查,他额角擦破了皮,渗着血丝,正委屈地大哭。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软软地垂着,手肘关节处,皮肤被里面的东西顶得高高隆起,紧绷得发亮,薄薄的皮肤下,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突兀的、不属于正常位置的硬物轮廓——是骨头!它几乎要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肤,狰狞地戳出来!

巨大的视觉冲击混合着尖锐的、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刚才的麻木。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但我死死咬住下唇,把尖叫和眼泪都堵在了喉咙里。我甚至有些茫然地看向正在焦急查看弟弟伤口的母亲。

“妈……”我声音嘶哑,带着试探和一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微弱祈求,“我……我的手好像……脱臼了。” 我微微抬起那条完全不听使唤的、形状怪异的手臂。

母亲的目光匆匆扫过我的手臂,眉头不耐烦地蹙起,语气里带着一种急于处理眼前混乱的焦躁,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瞎说什么!哪有什么事?这不都好好的吗?自己吓自己!” 她的视线只在我手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迅速移开,重新落在抽泣的弟弟身上,“乖,不哭不哭,妈看看……就破了点皮,没事啊!快到家了,拐过去就到了!”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狠狠捅进我的胸口。好好的?她看不到吗?那扭曲的形状,那几乎要破皮而出的骨头!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瞬间冲垮了堤坝。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母亲那斩钉截铁的否认,那视若无睹的冷漠!我仿佛被独自遗弃在一个可怕的、只有我能看到的噩梦里。

“妈……” 我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再次尝试,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甚至主动将那条扭曲的手臂笨拙地、忍着剧痛往前递了递,“我的手……真的……直不了……”

“装什么装!” 母亲猛地回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一再“添乱”的烦躁和怒火,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脸上,“少在这时候给我添麻烦!能走就赶紧走!推车回家!”

“添麻烦”……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我最后一点希冀。心,在那一刹那,真的碎了。不是比喻。是一种清晰的、冰冷的碎裂声在胸腔里响起。滚烫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无声地砸在脚下灰白色的碎石上,洇开深色的斑点。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抽噎,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也许是这过于剧烈、无法掩饰的哭泣,也许是我那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和完全失去控制的颤抖身体,终于穿透了母亲因弟弟受伤而紧绷的神经。她猛地停下安抚弟弟的动作,目光像被无形的线扯动,再次落在我那条怪异垂落的手臂上。这一次,她的视线停留了几秒。

她脸上的焦躁和怒气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愕然,随即是迅速蔓延开来的惊恐。她几步冲到我面前,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小臂!

“啊——!!!” 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我瞬间惨叫出声,身体痛得猛烈一弹,几乎要昏厥过去!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母亲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她的脸色在瞬间褪得煞白,嘴唇微微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我的手肘,瞳孔因为巨大的惊骇而急剧收缩。“真……真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这可怕的伤势。

那巨大的恐惧感,并非仅仅源于儿子的伤势,更像是某种她一直不愿相信、不愿面对的东西,终于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慌慌张张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只屏幕裂了缝的老人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按不准按键。“喂……喂!他爸!快!快回来!出事了!妞妞……妞妞的手……完了完了……你快点!到村口那个拐弯!快点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慌。

等待父亲赶来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母亲搂着仍在抽噎的弟弟,眼神空洞地望着路面,身体微微发抖,再也不敢碰我一下。我独自站在一旁,左手传来的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引发一阵新的剧痛,眼泪无声地流着,心里却一片冰凉的死寂。比疼痛更刺骨的,是母亲最初那冰冷的否认和“添麻烦”的斥责。那拐弯处灰白色的碎石,在泪眼朦胧中扭曲变形,仿佛一张无声狞笑的鬼脸。

父亲骑着另一辆破旧的摩托车风驰电掣般赶来。他看到我手臂的惨状,倒吸一口冷气,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将我抱上他的摩托车后座。母亲则带着弟弟推着那辆摔坏的大家伙,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

去往镇卫生院的路上,风呼呼地刮过耳畔。父亲的后背紧绷着。我靠着他,身体随着颠簸的道路摇晃,左手每一次微小的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然而,比疼痛更顽固的,是脑海中不断闪回、如同卡顿胶片般反复播放的画面——摩托车缓慢、诡异、无可挽回地向右倾倒的瞬间;母亲那斩钉截铁的“好好的”和“装什么装”;还有拐弯时,那股从右侧地面下骤然升起、冰冷粘稠、仿佛要将我们拖入深渊的无形力量!

那不是意外。

绝不是。

是那个拐弯……是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住我每一根神经。恐惧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化为无数冰冷的爪子,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爸……” 风声里,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恐惧的颤抖,“那个拐弯……有脏东西……我感觉到了……是它拉我们……”

父亲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摩托车开得更快了些。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地、沙哑地应了一声:“……别瞎想,到医院就好了。” 可那语气里,分明没有半分否定,只有沉重的、不愿深谈的压抑。

到了简陋的镇卫生院,值班医生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肘关节脱臼,很严重!怎么摔的?拖了多久?” 他一边动作麻利地准备复位,一边严厉地问。

母亲嗫嚅着,眼神躲闪,不敢说出路上发生的一切,只含糊地说:“骑……骑摩托车不小心摔了……没多久……”

“没多久?” 医生显然不信,语气更加严厉,“这肿胀程度,这移位!再晚点神经血管压迫久了,你这孩子的手就废了!”

复位的过程如同酷刑。几个大人用力按住我挣扎的身体,医生的大手死死抓住我的小臂和上臂,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向外拉扯、扭转、挤压。骨头摩擦、错位、归位的剧痛如同无数把钢刀在关节里疯狂搅动!我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眼泪和汗水糊了一脸,几乎要疼晕过去。母亲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措。

当那一声沉闷的“咔哒”声终于响起,宣告骨头复位成功时,我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瘫在诊床上,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臂被笨重地打上石膏,固定成一个僵硬的姿势,沉甸甸的,提醒着我刚才那场非人的折磨和母亲那最初的、冰冷的否认。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摩托车在村道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通过石膏传到受伤的关节,带来一阵阵闷痛。我靠在父亲背后,看着路边熟悉的景物在暮色中飞速倒退,心头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那个拐弯处的碎石,母亲否认时那张陌生的脸,还有那无形拖拽的力量……像鬼影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晚饭吃得味同嚼蜡。气氛压抑得可怕。母亲沉默地收拾着碗筷,动作机械,眼神始终避开我打着石膏的手臂。父亲闷头抽烟,烟雾缭绕中,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弟弟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早早地溜回了房间。

夜深人静。乡村的夜,黑得如同浓墨,沉甸甸地压在屋顶上。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或夜鸟的怪叫,更添几分死寂。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石膏手臂沉重地搁在一边,白天强行压抑的恐惧,此刻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反扑回来!

闭上眼,就是那个拐弯。灰白色的碎石无限放大,扭曲着,旋转着,变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是一片粘稠得化不开的、纯粹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在缓缓蠕动,散发出冰冷、绝望、贪婪的气息。我“看”不见具体的形体,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就蛰伏在那里,在那片碎石之下,在道路的转折之处,一个无形的、充满恶意的陷阱。它等待着,用冰冷的目光窥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当我们的车轮碾过时,它那无形的、粘稠的巨手便骤然伸出,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狠狠地将我们拖向地面!

“啊——!” 我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猛地坐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粘腻冰冷地贴在背上。黑暗中,房间的轮廓模糊不清,每一个阴影都仿佛潜藏着那漩涡里的怪物,随时会扑出来。我大口喘着粗气,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窗户,生怕那里会浮现出一张没有五官的、由黑暗凝聚的脸。

这样的惊醒,一夜数次。每一次都耗尽心力,每一次重新入睡都如同坠入更深、更恐怖的深渊。梦里,那漩涡中的黑暗不再满足于仅仅是蛰伏,它开始蔓延,像粘稠的沥青,顺着村道流淌,试图爬进我家的院子,甚至顺着门缝、窗缝,丝丝缕缕地渗入我的房间!冰冷的触感缠绕上脚踝,带着要将我拖入永恒黑暗的恶意……

“妈!妈!”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脸色惨白地冲到正在灶台边忙碌的母亲面前,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我又做噩梦了!还是那个路口!那个东西!它就在那里!它想抓我!它想爬进我们家!”

母亲正在搅动锅里的稀粥,闻言动作猛地一顿。勺子磕在锅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缓缓转过身,脸色同样憔悴,眼袋浮肿,显然也一夜未安。她看着我惊恐万状的样子,眼神极其复杂,交织着疲惫、后怕,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更深的不安。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眼睑,避开了我求救的目光,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的语气说道:“……做梦而已,都是假的。别自己吓自己。” 她的声音干涩,毫无说服力,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假的?那冰冷粘稠的拖拽感?那几乎刺破皮肤的骨头?她那时的视而不见?还有此刻她眼中同样无法掩饰的恐惧?

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最后的依靠,也在这一刻崩塌了。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用“假的”来筑起一道脆弱的心理防线。而我,被独自遗弃在恐惧的孤岛上,四面楚歌。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惧怕黑夜的困兽。天色稍一擦黑,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褪尽,我便像受惊的兔子般逃回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房门,甚至用椅子死死抵住门板。然后飞快地钻进被窝,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仿佛这层薄薄的棉布能隔绝外面那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即使闷得满头大汗,也绝不敢将头探出来一丝一毫。黑暗,成了最可怕的刑具。我睁大眼睛,在令人窒息的被窝里,死死盯着眼前的一片混沌,竖起耳朵捕捉着房间内外哪怕最微小的声响——风声,虫鸣,甚至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成了那黑暗怪物逼近的脚步声。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潜伏在阴影里的东西。只有熬到天色蒙蒙亮,窗外透进一丝灰白的光线,确认夜晚终于过去时,我才敢像虚脱一样,松开早已僵硬的身体,在筋疲力尽中沉沉睡去片刻。然而,短暂的睡眠里,噩梦依旧如影随形。恐惧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我的精神和肉体。短短几天,我瘦脱了形,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

家里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父亲更加沉默,烟抽得更凶了。母亲则变得异常敏感和神经质。她不再责骂我早早关门的举动,甚至有时会在我房间门口徘徊,欲言又止。有一次,我半夜惊醒,听到她在堂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还有父亲低沉的、无可奈何的叹息。那哭声,像细碎的冰渣,扎进我的耳朵里。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蝉鸣声嘶力竭,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父亲从镇上回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一尺来高的东西。他的神情异常庄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肃穆。

母亲迎上去,看到那红布包裹,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父亲没理会她,径直走到堂屋正中最显眼的位置——那里原本放着一个插着塑料花的花瓶。他挪开花瓶,用袖子仔细地擦拭掉桌面上的浮尘,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将那红布包裹放在桌面上。

他一层层,极其小心地揭开红布。里面露出的,是一尊小小的石像。石质灰白粗糙,雕工极为简朴古拙,只能勉强辨认出盘坐的姿态和一张模糊得几乎没有五官的脸。然而,正是这张模糊的脸,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威严。它的造型,与村中心神龛里那尊守护神像,竟有七八分神似!

“爸……这是?” 我忍不住问,声音嘶哑。手臂的石膏还沉重地吊在胸前,时刻提醒着那场灾难。

父亲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虔诚地凝视着那小小的石像,声音低沉而坚定:“村中心的神太大了,不能动。这是从山后老庙请来的‘分灵’。” 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从今天起,我们就把神力接进家里。以后,每天早晚,家里人都要诚心供奉,晨昏定省,不能懈怠!”

母亲站在一旁,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尊小小的石像,有敬畏,有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近乎虚脱的松懈。她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转身,去准备香烛和供品。

一方小小的、简陋的神龛很快在堂屋正中的桌子上设立起来。那尊灰白色的“分灵”石像端坐其中,面前摆着一个崭新的小香炉和一个小小的白瓷碟。从此,家里的规矩多了一条铁律:每天清晨,天光微熹时,必须由我第一个起床,净手焚香。三支细细的线香点燃,袅袅青烟笔直上升,在神像模糊的面目前缭绕片刻,再弯弯曲曲地散开。香烟的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微凝的草木苦味,渐渐取代了家中原本的烟火气。接着是清扫神龛前那一小片地面,必须扫得干干净净,不能留一丝尘埃。然后,将昨夜供上的清水和果品撤下,换上新鲜的清水和家里能找到的最好的水果——有时是几个红彤彤的苹果,有时是几根金黄的香蕉。

说来也怪,自从这尊小小的石像在家中坐定,那如影随形、几乎将我逼疯的噩梦,竟真的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远离了。起初我并未察觉,只是某天清晨醒来,发现自己竟一夜无梦,睡得异常安稳踏实,久违的精力像温泉水一样,缓缓注入了干涸的身体。连续几天皆是如此。夜晚不再是煎熬,被窝也不再是恐惧的牢笼。当暮色降临,我依然会习惯性地早早回房,但不再是出于极度的恐惧,而是一种疲惫后寻求休息的本能。躺下后,不再需要与想象中的黑暗怪物搏斗,心神很快便能沉入安宁的睡眠。那灰白色碎石组成的、不断旋转的恐怖漩涡,那冰冷粘稠的拖拽感,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了梦境之外,再也无法侵入。

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一丝丝放松。笼罩在家中那令人窒息的阴霾,似乎也随着缭绕的香烟,被缓缓驱散。母亲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眼神里那挥之不去的惊惶也淡去了不少。父亲依旧沉默,但抽烟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偶尔看向那尊小神像的目光,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依赖的安稳。

我沉浸在噩梦远离的安宁里,几乎快要忘记那个差点将我吞噬的拐弯路口。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

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瓦片和窗棂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暴雨中颤抖。狂风在屋外呼啸,卷着雨水,像无数疯狂的鞭子抽打着墙壁。我被这狂暴的声响惊醒,却并不害怕。屋内一片宁静,只有神龛前那盏小小的长明灯,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暖黄色光晕,在墙上投下神像模糊而巨大的影子。那影子随着灯火的摇曳而微微晃动,竟奇异地给人一种沉静守护之感。

就在我迷迷糊糊将要再次入睡之际,堂屋的方向,突然传来父亲一声变了调的、惊怒交加的吼声:“哪个杀千刀的?!”

紧接着是母亲惊恐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我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猛地坐起身。出事了!我顾不得许多,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

堂屋的灯被拉亮了,刺目的白炽灯光下,父亲和母亲像两尊石化的雕像,脸色惨白如纸,直勾勾地盯着堂屋正中的神龛——神龛里空空如也!那尊小小的灰白石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香炉和空荡荡的白瓷碟!桌面上残留着几点湿漉漉的泥脚印,一直延伸到洞开的堂屋大门!冰冷的雨水裹挟着湿冷的土腥味,从洞开的大门疯狂灌入!

“神……神像被偷了!” 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身体摇摇欲坠。

父亲的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他冲到门口,对着门外泼天盖地、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雨幕嘶吼:“哪个王八蛋干的?!给我滚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风雨声。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死寂的深夜里炸开了锅。父亲颤抖着手在村微信群里发出了信息。不到十分钟,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家家户户的灯陆续亮起,狗吠声此起彼伏,很快汇集成一片愤怒而惊恐的浪潮。村里的守护神像(的分灵)在家中被盗!这简直是捅破了天!

村民们愤怒了,恐惧了。男人们披上雨衣,抄起手电筒、锄头、扁担,甚至菜刀,顶着瓢泼大雨冲进夜色,嘶吼着,咒骂着,像梳子一样将村子及周边每一寸可疑的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泥泞的田埂,幽深的竹林,废弃的破屋,甚至村后那乱坟岗似的野树林……手电筒的光柱在雨幕中疯狂晃动,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网。女人们则聚集在祠堂或村中心的神龛前,点燃了比平时多十倍的香烛。浓烈的烟雾在暴雨也无法完全驱散的空气中翻滚升腾,熏得人睁不开眼。她们跪在湿冷的地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声音因为恐惧和虔诚而带着哭腔,汇成一片嗡嗡的、令人心头发麻的声浪:

“神君保佑……神君显灵……”

“求求您老人家快回来吧……”

“抓住那挨千刀的贼……”

“保佑我们村子平安啊……”

祈求声、咒骂声、风雨声、狗吠声……在深夜里交织成一片混乱而绝望的交响。

我站在自家堂屋门口,看着外面疯狂的世界,看着父母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样子,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神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尊小小的石像,真的不仅仅是块石头了。它的消失,像抽走了整个村子的主心骨,也抽走了我家短暂获得的安宁。恐惧,那熟悉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再次昂起了头,丝丝地吐着信子。那个拐弯路口漩涡里的黑暗,似乎又在记忆深处蠢蠢欲动。

搜捕持续了大半夜,徒劳无功。大雨在天明时分终于渐渐停歇,留下一个被彻底蹂躏过的、满目疮痍的世界。疲惫不堪、浑身泥泞的村民们带着满心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陆续回到家中。祠堂前的香炉里,积满了厚厚的、冰冷的香灰。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中。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因昨夜的混乱和心底重新泛起的恐惧而早早醒来。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母亲一声短促的、充满了巨大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天……天老爷……”

我心头一跳,快步冲进堂屋。

只见父亲和母亲都僵立在神龛前,像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泥塑。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神龛里面,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极致的震惊、狂喜和后怕,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神龛里,那尊小小的、灰白色的石像,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原位!仿佛它从未离开过!仿佛昨夜那场疯狂的搜寻、那滔天的愤怒和绝望的祈求,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然而,它身上却沾满了新鲜的、湿漉漉的泥浆!泥点溅满了它简朴的衣袍,甚至模糊了它那张本就模糊的石脸。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它低垂的眼睑下方,那冰冷的石质眼角处,竟然清晰地挂着两行浑浊的水痕!那水痕蜿蜒而下,如同两道无声流淌的、浑浊的泪!

父亲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那两行石像的“泪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敬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母亲则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不再压抑,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无以复加的虔诚:“回来了……神君回来了……谢谢……谢谢您老人家……” 她对着那尊沾满泥污、默默垂泪的石像,深深地、不停地磕着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目光无法从神像眼角那两行浑浊的“泪痕”上移开。那绝不是雨水!雨水无法在冰冷的石头上留下如此清晰、如此蜿蜒的痕迹!那是……什么?

昨夜,它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自己……“走”回来的?

一个冰冷的、清晰的认知,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响,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怀疑和那点可笑的“科学道理”:

这尊石像,不是石头。它拥有意志,拥有力量,甚至……拥有情感!它能感受到亵渎,感受到祈求,它能离开,也能归来!它以这种沾满泥污、石质垂泪的方式,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宣告着它的……神性!

而我,自从它被请进家门,端坐在神龛里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关于拐弯路口和无形怪物的噩梦!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敬畏、后怕和某种奇异安心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我心中最后一道名为“不信”的堤坝。它一直都在。以一种沉默的、守护的姿态。它隔绝了那个拐弯路口渗透过来的冰冷恶意,用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我被噩梦撕裂的神经。

母亲依旧跪在地上啜泣,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父亲颤抖着走上前,拿起一块最干净、最柔软的毛巾,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开始擦拭神像身上那些湿冷的、肮脏的泥浆。他的动作虔诚得近乎卑微,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抚慰一个饱受委屈归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她没有起身,反而跪行到神龛前。然后,在父亲和我愕然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抬起颤抖的手,没有去拿新的供品,而是用力地、狠狠地撕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已经磨损的旧衣服的下摆!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将那还带着体温的、不算崭新甚至有些破旧的布片,用双手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叠好,然后,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庄重,轻轻放在了神像面前那小小的白瓷碟里。

那不再仅仅是供奉水果或清水。那是她身上的一部分,带着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的汗水、她的劳作痕迹……是她此刻所能想到的、最贴近自身、最具“人”的气息的献祭。

父亲擦拭泥污的手顿住了,他看着母亲的动作,眼神剧烈地波动着,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理解和……悲悯。他默默地将擦拭干净的布巾移开,没有阻止,也没有言语。

小小的布片躺在洁白的瓷碟里,像一块微型的、朴素的祭坛。神龛前那盏长明灯的火苗,似乎在这一刻跳动得更加稳定了些,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那尊泥污尽去、却依旧带着两行“泪痕”的灰白石像,也笼罩着那方小小的、承载着凡人最卑微也最炽烈祈求的布片。

袅袅的香烟再次升起,在神像模糊的面目前缭绕、盘旋。那熟悉的、带着草木苦味的香烟气息,此刻闻起来,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悲悯的温柔。它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鼻腔,沉入肺腑,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慰藉,悄然弥合着昨夜惊雷暴雨和漫长恐惧在心底撕开的裂痕。

我默默地站在堂屋门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涌入。目光越过父母虔诚的背影,落在那尊沉默的石像上。它眼角那两行浑浊的水痕,在灯下泛着微光,像两道无声的伤口,又像是两道凝固的叹息。

原来,守护也是有代价的。它沉默地承受着风雨,承受着污秽,承受着凡人的遗忘与亵渎,甚至……承受着某种无形的伤害?昨夜它去了哪里?经历了怎样的“战斗”才得以归来?那两行石质的“泪”,是屈辱?是疲惫?还是某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母亲献上的那片旧衣布,像一块小小的补丁,笨拙地试图去填补那无形的伤口。看着那布片,看着母亲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父亲沉默擦拭时眼中深藏的悲悯,一种迟来的、汹涌的酸楚猛地冲上我的鼻尖。

原来,母亲并非真的看不见我的伤痛。在那个恐惧扭曲一切的瞬间,她的眼睛或许被更深邃的恐惧蒙蔽了,她的心被那无形怪物的阴影攫住了,以至于连亲生骨肉血淋淋的扭曲都视而不见。她的否认,她的斥责,那冰冷如刀的“添麻烦”,何尝不是她在巨大未知恐惧面前,一种笨拙而绝望的自保?一种试图用“正常”来对抗“异常”的徒劳挣扎?就像她此刻献上旧衣,是在用她仅能理解的方式,向庇护者献上自己最卑微的赎罪与祈求。

而父亲,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他请回神像,他庄重供奉,他此刻小心翼翼地擦拭……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为这个家撑起一片不被黑暗侵染的天空。他并非无所畏惧,只是将恐惧深埋,化为更沉甸甸的责任。

神像依旧沉默。它模糊的石脸低垂,无悲无喜,只有眼角那两道水痕,凝固着昨夜的风暴与归途的泥泞。香烟笔直上升,在它面前缭绕片刻,终于开始弯弯曲曲地散开,如同无声的叹息,弥散在堂屋沉静的空气里。长明灯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它,也笼罩着神龛前那方小小的、承载着凡人最卑微也最炽烈祈求的布片。

我缓缓抬起依旧打着石膏的左手,笨拙地、用尽全身力气,模仿着母亲的样子,向着那沉默的守护者,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为了那隔绝噩梦的安宁。

为了那冰冷泥泞中的归来。

为了那无声承受的泪痕。

也为了这堂屋里,终于得以喘息、得以在恐惧废墟之上,笨拙地学习信任与敬畏的……我们破碎又重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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